李宪在身后一声轻唤:“高公公且慢!”
高力士听到呼喊,小步走到李宪面前,道:“宁王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高公公,本王常常在大明宫中见到一种禽鸟……”
“什么鸟雀儿,叫殿下惦记着?”
“那禽鸟大小如鷃雀,长脚长尾,尖喙,背上青灰色,腹下雪白,颈下墨黑,如同连钱,羽翼表黑底缀白斑,其它部分均为白色,尾羽半黑半白。它叫什么鸟来着?”
“殿下说的,莫非是鹊鸲?翼斑黑白相间,腹部雪白,鸣声清脆嘹亮、婉转动听。只是这种鸟雀,南方多见,大明宫中并不多见啊?”
“不对!不对!”李宪摇头道,“本王认得鹊鸲,黑背白腹,长得与喜鹊十分相似。那种鸟雀的背上,是大片青灰色的。”
高力士想了想,道:“那就是鹡鸰了!此鸟飞行时呈波浪状,喜欢边飞边叫,鸣声清脆如铜铃,停息时尾羽会上下摆动,又称点水雀儿。”
李宪的朗目疏眉,顿时飞扬起来。“是鹡鸰就好!本王对鸟雀认识甚少,不敢对号入座。”
高力士以为李宪迷上了养鸟,不由得笑道:“老奴年少时,在岭南见过不少鹡鸰。那鸟雀儿性子很躁,喜欢浴水,多生活在河溪、湖沼、水渠处。”
“高公公,如何才能抓到鹡鸰?”
“殿下千万不要饲养这种禽鸟。听说,饲养它时,竹笼内要设清洁的水盂,太小不行,太深又不宜,稍不如意,它就绝食抗议,鸣哀而死!”
“哦,鹡鸰这么难以伺候?”
“如果您真的喜欢,老奴过几日让人逮几只,送到府上给您玩玩!”
李宪走到他面前,道:“高公公,本王对养鸟毫无兴致。”
“那殿下是想……”
“年幼时,我们兄弟几个一同进了太学读书。记得在《诗经·常棣》中学过一句: ‘鹡鸰在原,兄弟急难。每有良朋,况也永叹。’所以,知道这种鸟雀。”
“殿下是想逮几只鹡鸰送给兄弟吗?”高力士继续探问道。
李宪饱含期待地看着他。
“我们兄弟五人,曾经患难相顾,似鹡鸰在原;如今手足离心,似雁行折翼。兄弟急难,还望高公公能出手相救!”
高力士一直躬着的腰板,瞬间挺了起来,眼波如一潭深邃的春池。
世人都知道,开元神武皇帝与兄弟之间的友爱,近古无比,从兄友弟恭的五王,到人人称赞的君臣兄弟,彼此之间毫无隔阂。
他登基以后,依旧不改初心,常常与兄弟们长枕大被,共起卧,同盘食,亲密无间,何曾红过脸、拌过嘴、斗过舌?
这一切,高力士一直看在眼里,暖在心里。
总有一些过宠生奸之人,喜欢在御前挑拨离间,致使兄弟上下相疑,渐生嫌隙,不免教人痛彻心扉。
“老奴比你们更着急,有心相助,但又不知如何才能帮到殿下!”
“高公公,我有一计,只需您帮我……”李宪走近一步,与他附耳低言起来。
高力士的眼皮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殿下,这是一出好计策!只是,现在已到金秋九月,大明宫中鹡鸰渐少,很难捕捉到上千只的数量啊!”
李宪俊眉一扬,道:“这事难不倒高公公,您只需帮我跑一趟景龙观就好!”
“殿下早说嘛!”高力士顿悟,脸上笑出一朵花来,“老奴与越国公交情并不深,但这点面子还是会给的。正巧,要去景龙观送请帖,趁机和他商量商量。”
高力士施了个叉手礼,慢慢退身走了。
叶法善天师正在景龙观中打坐,听到石清来报:“师父,内侍监高公公来了。”
“请他进来吧!”他收了三清指,气归丹田。
高力士从怀里掏出一份请帖,递到了叶法善天师的手中。
“为了庆贺宋王殿下改封宁王,陛下将于本月十七日,在大明宫麟德殿宴请兄弟和群臣。届时,请越国公抽出一点时间,一起去凑个热闹!”
“贫道垂垂老矣,这种场合多是年轻人,去了也是个摆设。烦请高公公跟陛下说一声,我就不去了。”
高力士抖了抖袍衫的下摆,盘腿坐到他身边,叉手道:“如果是平常的宴集,老奴就不强求越国公去了。十七日的这场聚会,关乎陛下与兄弟的和睦,请您一定要去一趟!”
“高公公有何指示?”叶法善天师的眼皮抬了一下。
“想必,越国公也听说了左龙武卫大将军王毛仲的一些举动……”
“一位北门奴,凭着陛下的信任和宠爱,而位极人臣,理应心满意足。不过,他显然在荣华富贵中迷失了自我!”
“想当初,他掌管东宫的驼马狗鹰时,夜夜睡在马场里,数万匹骏马在他的打理下,每色一队,远远望去,就像云锦一般。那时,老奴常常觉得此人能吃苦耐劳,将来必定能出人头地……”
“他如此卖力,不过是在弥补唐隆之夜临阵脱逃的过错而已!”
“不,当时他真的很用心。为人正直、奉公守法,对权贵也从不迁就,宫中禁军、各级官吏都很忌惮他的威严,对其毕恭毕敬的。”
“试想一下,唐隆之夜,如果陛下失手了,他还会回来吗?”叶法善天师反问道。
高力士想了很久,摇头道:“按他的秉性,应该不会回来!”
“所以此人,是个表里不一的人,和李宜德将军差远了!凭着皇帝的宠信,他有资格骄奢淫逸,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挑拨陛下的兄弟情,将来,必定不会有好下场的!”
“事情已经发生了,宁王殿下和其他几位兄弟日夜忧心。有一事,想请越国公出手襄助!”
“高公公但说无妨!”
听了高力士的叙述,叶法善天师倒是爽快,一口答应了他的请求。
“飞符变个上千只鹡鸰并不难,难得是大家配合默契,演好这出戏,莫要出了纰漏。如果让陛下看出来,我们几个就会落个欺君之罪,到时候,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高力士信誓旦旦地打起了包票。
“越国公请放心,这出戏,老奴必定亲自充任班头,坐镇指挥排练,绝不会让他看出端倪来!”
“鹡鸰最爱在滨水处飞翔,麟德殿正好在太液池以西,群鸟萃集殿前,声势浩大,必定能感动陛下!贫道一定圆满完成任务!”
“好!希望我们能成功!”
得到叶法善天师的首肯,高力士才放心地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