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想说些什么，却终究，还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慕容之珩从背对着他们站立，到呆愣愣地转过身，再到在公孙景昭身旁缓缓蹲下，都好似大梦一场般。

分明，眼前之景，眼前一切，皆是如此真实，可触可感。

可他却毫无意识般，只是木讷转身、站着、蹲下。

下一秒，他的手也被人握住。

是公孙景昭。

他松开了左丘宜年的手，转而握上了慕容之珩的手。

左丘宜年眸底，闪过一丝众人都未有察觉的不自然。

公孙景昭声音泛着丝丝虚弱，说出的话也断断续续，如同落入寒窟的濒死之人一般，言气若游丝也不为过。

一抹无法言喻的苦涩酸楚在心底漫开，他如今这模样，可不就是濒死之人了么？

“之珩，以后……”

“我家依魅，便交由你照顾了……”

“我告诉你……”

“她可是我公孙景昭唯一的妹妹！”

“若是，日后……”

“日后，若是有人胆敢欺负于她，我便认定……”

“认定是你未曾替我护好她……”

“到时，即便是做鬼，我也必定不会放过你！”

公孙景昭知晓，他这话委实是说得太重了！

可此时此刻，他也别无他法，此人——

乃是他唯一能信任与托付之人了。

之珩，对不住，说如此重话，让你担此重任；之珩，对不住，你视我为知己挚友，我却不能再与你共同参军，我怕是，再等不到你我相约的那一日了；之珩，对不住……

依魅，对不住，说如此重话，定也是伤到你了；依魅，对不住，日后不能再陪伴你左右，更是不能再为你做任何事情，是十哥哥食言了；依魅，对不住……

对不住了……

他只希望，他最信任的挚友，于他而言可与手足兄弟相比的慕容之珩，亦能值得他将最疼爱的妹妹公孙依依托付给他的这个决定。

除了第一句，后头的话，公孙景昭是一把拉过慕容之珩附在他耳边说的，估计，除了嚎啕大哭到难以自抑的小姑娘，慕容之珩、公孙景昭和左丘宜年三人都能听见。

小姑娘也因他们的动作拉扯而顺势抬起头来，她哭得泪眼模糊、泣不成声，却仍旧哽咽呜咽着，执着于要公孙景昭一直陪着她的那件事。

尤其是，公孙景昭说出了要将她托付给旁人照顾之言，更是刺激了小姑娘，那根紧绷敏感的弦，一下子断了。

“我不要！我不要！！”

“十哥哥……十哥哥……”

“我谁都不要！！我谁都不要！我谁都不要……”

“十哥哥，我是你妹妹！我只要你！！我只要你照顾我！！！”

她是她十哥哥的妹妹，是她十哥哥的妹妹，她十哥哥若是不愿为她做什么，不做便好了。

为何……

为何要将她托付给旁人……

小姑娘早早便懂了，“死亡”之意，却不懂，她十哥哥欲竭尽全力照顾她之心……

亦或是……

她不愿懂。

闻此言，慕容之珩墨眸瞳孔一震的同时，眼底划过一丝不被人察觉的悲伤之色。

“依魅……”

“依魅你别哭……”

“你要……你要听话一些……”

“十哥哥……十哥哥日后不能再照顾你了……”

说者一字一顿、艰难吐字。

听者万分痛心、不愿再听。

公孙景昭紧紧握着小姑娘的手，另一只手便将慕容之珩的手附在小姑娘手上：“日后，便让之珩照顾你……”

小姑娘对公孙景昭此刻的托付之心尚不能完全理解，只使劲地摇着头，嘴里嘟囔着拒绝之言，并不想接受她十哥哥犹如话本戏文里老父亲那般，说的那些话。

公孙景昭没再哄她，也没办法再哄她，身体变得愈发僵硬，力气愈来愈少，他只能尽快说完，不然，只怕是……

再也没有机会了。

借着左丘宜年的力，公孙景昭再次艰难地从怀里取出一小块用姜黄色油纸包着的东西：“依魅，这个，你……”

“你能不能帮，帮十哥哥把……”

“把这个给……”

小姑娘闻声抬眸，瞧见是块糕点，脑海中瞬间想起一个狐狸双眸爱笑的小女孩。

她缓缓伸出小手，接过，竟觉这块糕点仿佛很烫手很烫手，仿佛很重很重，可小姑娘依旧尽力稳稳地拿着。

她知道这是什么。

小姑娘声音沙哑地哽咽着，尽力扯出一抹极浅极浅的笑容：“……好，十哥哥……”

“我答应你……”

“我会，我会给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