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潘从回忆里走出来,看着窗外黑乎乎的天空,又看着言犀一身漆黑的打扮,像是习惯了肚子的疼痛,轻蔑的笑起来:“那几天,就这点事情,这位姑娘,你还有想知道的吗?”
言犀一直沉默的听着,目光微动,表情却没有变化,直到听到“两封信”,执剑的手微微颤抖起来。
“关于谋逆案的卷宗,我早已看过,从解救万家村,到发现水坝和密室,你和王全的处置,都十分恰当。但我有几个问题。”
“你说。”
“当年,那两封信经最后查证,是由当时的户部副丞相沈竹,分别写给监工何文,以及刘贺,交代他二人挖空山体,藏匿兵器甲胄,并派人伪装匪徒,屠尽坝下村,再安插自己的亲信伪装村民,随时等待响应。”
“是。”
“但是那两封信……那两封信怎么会那么凑巧被发现?你之前和王全搜过一遍的不是吗?”
肖潘似乎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挣扎片刻,还是点点头:“我们是搜过一遍。”
“你为何第一遍的时候没有发现那两封信?”
“……我不知道,也许是我们搜得不够仔细……”
言犀握紧双手,深深呼吸,“那后来呢,你们带着这两封信到了雍都,又发生了什么?”
肖潘捂着肚子,因为疼痛,头上汗珠密布,他摇摇头:“后面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虽然到了雍都,但我是4人里官职最低的,除了在大理寺做案情陈述,之后并未再参与到里面,所有的事情,都只是听师兄转达而已。这个案子是大理寺呈给陛下后,陛下亲自下命令严查的,所以……”
“那个监工何文,你们抵达雍都没几天,他突然就死了,对不对?”
“是,不过他不是死在雍都,而是乡下老家……我记得那是一个意外,当时大理寺还准备去缉拿他,结果刚到他家,就听说他死了……”
“意外?”言犀挑眉轻笑:“就跟王全一样,因为感染疟疾,突然暴毙?”
“……”
“还是和你一样,好端端的从马上坠落,摔坏了脑子?”
“这……”
“当时为什么没有人查,水坝驻守的监工和督军,何文和刘贺,这两个最重要的帮凶,一个在信件出现之前,一个在信件被查明之前,都那么凑巧的死无对证?”
“我不知道啊……”
“你当时不知道,从马上摔下来之后,还是不知道吗?”
“这……!”
肖潘摇摇头,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他看着言犀,急切的说道:“我该说的都说了,解药,解药!”
言犀却没有给他解药,不仅没有给,还抓起另一颗,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塞进他嘴里,挑眉说道:“给你半刻钟,想清楚了,不交代清楚,以后也不用装疯了。”
话音落下,肖潘脸上一片惨白,他捂着肚子滚到地上,拼命求饶,言犀却只是冷冷的看着,一句话不说,他更加着急起来,要去抢桌上的解药,却被言犀一脚踩住,动弹不得。
他急了,脸上又红又白:“我真的都说了……!”
“我相信你把事情的经过都说了,但是你装疯的原因,还没有说清楚。”
“我……我!师兄死后,我也没觉得奇怪,但是、但是从马上掉下后,我、我做了一个。”
“梦见什么?”
“……梦见在万家村的时候。”
“哦?”
“那天……李力他们来的那天……我心里不安,想去找师兄,商议什么时候离开比较好……”
“然后呢,你刚才不是说过,看到李力和林鸿在房间里,就走了?”
“是……”
“那这个梦,听起来没什么用?”
“那封信……”
肖潘捂着肚子,痛得话都说不出来,言犀的脚一放开,他就在地上滚起来,挣扎着说道:“不过在雍都的时候,我听到官员议论,说林鸿明明是沈竹最好的朋友,但后来沈竹被定罪,是因为林鸿告密……”
“告密?”
“是、是的,何文、何文死了之后,当天晚上,林鸿去了御书房,然后……沈府就被定罪了……我做梦,梦见我走到师兄窗外,看到林鸿和李力都在房里,就不敢进去……离开的时候,听到有人说、听到林鸿说‘……那位沈大人……’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是,摔下马之后,我醒过来,突然想到师兄的死,还有何文……我害怕极了……”
“……那位沈大人?”
言犀平静的复述一遍,看着肖潘快变成紫红色的脸,又自言自语似的复述:“那位沈大人……?”
“我不知道……真的,那只是一个梦,一个梦而已……解药,好痛、痛死了……”
“最后再想想,还有别的吗?你在雍都听到的,看到的。”
“真的没有了……那时候、那时候皇后怀孕,又因为意外没了……出了这个事,大家都说,都说是有人急了……但是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做啊……求你了、求你了……”
言犀瞪着他,许久,突然拿过桌上的解药,狠狠塞进他的嘴里,冷冷的说道:“若之后让我发现,你骗我或交代得不清楚,就洗干净脖子,好好等着吧。”
“呜……我没有、我都说了……真的……”
肖潘痛得打滚,尽管吃了解药,也到了承受的极限,求着绕,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言犀懒得再理他,她站在黑暗的房间里,将案卷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瞥一眼肖潘,安安静静的离开了。
当年的几个人,王全、刘贺、何文和李力,都在案发前后死去,就连宋昱,也在案发后被判流放边疆,在追击流寇时被袭身亡。
只有肖潘“疯”了,苟延残喘的活下来,或者说……被允许活了下来。
所有人里,只剩下林鸿,这个“沈竹的好友、提出修建水坝的人、告密”的人——林鸿,在案发3年后,失踪了。
言犀走在夜色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朝着雍都的方向疾步走去。只是回雍都之前,她准备顺道巴州,去那个水坝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