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07章 情不知所起(二)(2 / 2)一重山水首页

言犀把所有信息都串了一遍,心里已经画出了几乎所有的拼图,她看着封司鸣,轻轻问道:“你有没有骗我?”

“只要是我说出来的,就没有。”

“那我再问你,林鸿的尸体是你安排的?”

“对。”

“为什么?”

“谋逆案之后,林鸿虽然保住一命,但心里明白,庆王妃恨得他要死,董皇后也不会留他太久,过得战战兢兢,升官发财也怕得形销骨立的。二皇兄死后,雍都年龄最大的皇子是我,庆王妃失势,十三弟年幼,你猜皇后最怕的是谁?”

“是你……”

“对,所以找上林鸿,只是为了自保,我告诉他,只要他写下这封信,我就保他平安,他首鼠两端也不是第一次了,想到那边二位的利害,当场就答应了我。至于那封信,原本打算在我成年那一年拿出来,转移一下董皇后的视线,不过庆王妃是真的利害,如此大的挫折,复起却那么快,董皇后恨她都来不及,顾不上我,我也就把这件事搁置了。”

“那林鸿……是你杀了他?”

“那是自然,这样的人我也不敢留啊,此次皇后怀孕,又开始得意忘形,我想起那封信,当成礼物拿出来了。”

言犀听得怒火中烧,忍不住讥讽道:“让庆王妃和董皇后再生嫌隙,就是你的礼物?”

封司鸣并不在意她的讥讽,他笑一笑,23岁的年轻面庞上,是老谋深算的成熟,他看着言犀,既欣赏,又有些怜惜,沉声说道:“这个世界,不是你什么都不做,就能平安到老的。”

“那也有所为,有所不为。”

“是,这样的手段,你当然看不上,但庆娘娘不也趁此升了两个位份?何来所为所不为,不过是万事皆可利用,就看你有没有这个心思了。”

言犀彻底明白了,她的手握成了拳头,还未说话,封司鸣目光闪动,又说道:“这件案子,我基本上已经跟你说全了,我不想你再查下去的原因,还有一个。”

他倒了一杯茶,却没有喝的打算,微微蹙起眉头,是难得的,真心的不忍。

“你知道为什么封司予遇到了救援,而你会在我这里吗?”

“……为什么?”

“他当时滚下山,昏迷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我赶到的时候听到了后半句,他说,‘陷阱里,她会死’,我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你。但是当我问山上是否还有别人的时候,最先赶到他身边的那个人告诉我说,‘没有人’。”

“……”

“我知道你一定会在山上保护他,所以还是去找了,果然看到你在陷阱里。”

“所以我的确……要感谢你救了我。”

“你知道,当时最先赶到十三弟身边的人,是谁吗?”

“是谁?”言犀随口问着,当时封司予放出信号,想必大家都在找他,不管是哪个侍卫还是哪个将军,都和她没有关系。

封司鸣的脸色在临近的夜色里有些昏暗,他看着言犀,沉声说道:“最先赶到的人,是珍珠郡主。”

“什……”

“言犀,当时封司予说你在陷阱里,但她却对我说,山上‘没有人了’……”

“住口!”

言犀大声打断他,匆忙而剧烈的声音,斩钉截铁。

她瞪着封司鸣,仿佛有千万句反驳堵在嘴边,紧绷的脸上写满不信,但眼睛已经红了,明明刚才还在反复提及谋逆案,沈府满门冤魂也没能让她如此失控,这一刻,鲜红湿润的颜色却从她眼睛里透了出来。

“珍珠郡主”这四个字,击碎了她的防御。

封司鸣有些心疼,忍了忍,继续说道:“我说了,这个世界不是你什么都不做,就能平安到老的,言犀,你历经大难,颠沛流离,就算拿着凶器,也还有一颗赤子之心,拼了命也要帮他们,但……”

话还没说完,绿豆糕连同纸袋狠狠砸来,他侧头避开,看着沉默的言犀,留下最后一句话,便知趣的离开。

“我不想你再遇到这样的事情,所以一定要告诉你,你若不信,可以去问陆重行,他应该也听到了一半。当然,我依然希望你能养好伤再走。”

门关上,言犀彻底落在黑暗里,她像一个木头静静的坐着,一直坐到夜半,然后迟缓的爬起来,封司鸣并没有真的藏起她的剑,她从床底下拿出“影月”,推开门走了出去。

一路没有任何阻挡,初初不在,弯刀不在,从这个僻静的偏院到门口,没有遇到一个人,封司鸣似乎料定她今晚会走,留给她一个畅通无阻的出口。

她翻上墙头离开,像游魂一样在黑夜里一步步走着,走了好久好久,还是走到了沈府的外头,站在那棵梧桐树下,又变成一块木头。

她不敢进去,不敢看那大火之后的痕迹,因为就算那痕迹蛮横无比,也盖不住满满的童年回忆,只是这一刻,那回忆越幸福,她就觉得越心痛。

她知道封司鸣没有骗她,就像他说的,只要是说出来的,就是真的。

所以……金容当时的确说了那句话,明知道她危在旦夕,还是让她一个人待在那陷阱里等死……

为什么?

她不明白,又隐约知道原因,不过是为了那个名字,为了这辈子,心安理得的待在封司予身边,所以,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她而已。

她擦掉眼泪,不知道站了多久,一个人走到她身后,飘来淡淡的药味,把她的眼泪又熏了出来。

“……你说人为什么会变呢。”

她轻轻说着,绝望又无力。

陆重行看着她满身纱布的痕迹,垂下眼睛,也轻轻的回答:“因为时间会让一切消失,并不分好坏。”

“是啊,会抹平怀的记忆,也会抹去好的记忆。”

言犀心里更痛,她忍不住想,如果连金容都会变,那么陆重行呢?他们没有一起长大,没有一起经历生死,有的只是几次偶遇、一点点交谈,和那缥缈无踪的好感。

那他会不会变得更快?更彻底?

陆重行看着摇摇欲坠的言犀,仿佛察觉到她的恐惧,他走过来站在她身边,轻轻开了口。

“你之前说,如果一切都是虚无,生活不过是一道阳光暗去、一抹乌云移来、一阵微风拂过,那一切就没有意义。当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现在我只希望,阳光暗去的时候,我在你身边,乌云袭来的时候,我在你身边,微风拂来的时候,我也在你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