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山神庙的破败程度,比黑水镇那座还要严重。除了东西两面墙还在苦苦支撑着,神庙内空无一物,就连那座神像也被人从中拦腰折断,尸首分离。
此时正值仲秋,枯叶被风吹进神庙,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陈子墨用火折子点燃拢在一堆的枯叶,在神庙中生了一堆火。
张有归换了套衣服,坐在神庙门槛上,望着星空出神。
“二老表,滚过来让我吃点肉。”陈子墨喊道。
张有归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陈子墨。他站起身走出神庙,将马车卸下,然后将那匹瘦马牵入庙中。
“尼玛,神庙是畜生能进的么?”陈子墨骂道。
“山神都倒在地上了,谁管?”张有归拍拍马头,干瘦马儿很通人性的坐卧在地。
陈子墨看了眼山神塑像的残肢断腿,又看了眼四面漏风的神庙,再看了眼眼前的火堆和躺在枯叶中的瘦马。
他唉声叹气道:“山神混到他这个分儿上,也是够惨的了。”
话音刚落,就有一道虚淡身影从端坐在神座上的半截神像中飘了出来。陈子墨见过黑水镇山神庙那个老头儿,对此见怪不怪。倒是张有归被吓得不轻。
“小朋友不要惊慌,我不是坏人。”山神是个佝偻老妪,笑呵呵的说道。
“你是人还是鬼啊?”张有归战战兢兢的问道。
“我是这里的山神。”老妪说道。
陈子墨朝张有归挥挥手,示意他不用大惊小怪。
他对老妪说道:“老麽麽,我们自黑水镇而来,赶往龙原城去。路过此地天色已晚,又被蟊贼抢去了银钱,不得不来此落脚歇息,多有打扰,还望见谅些个。”
老妪呵呵笑道:“不打紧不打紧,你们自便就是,反正这座山神庙也快倒塌了。能给过往行人遮风挡雨,也算物尽其用,老身也乐得心安。”
陈子墨问道:“老麽麽,山神庙怎么会变成这副惨淡光景?”
“小朋友有所不知,渤海国要变天了,辖境之内的所有山神庙都难逃被打砸摧毁的厄运。老身这山神庙,在前些年被附近官府拆毁得七七八八,金身也被砸烂。没了人间香火,过不了几年,老身也快消亡了。”
陈子墨问道:“难道是因为与鬼方结盟一事?”
老妪点点头,突然惊声问道:“小朋友难道就是黑水镇驱逐蛇妖那位仙师?”
陈子墨小脸一红,腼腆道:“不过是道门一个小修士,哪里担得起仙师这个称号。”
老妪呵呵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小仙师在黑水镇的壮举,早已传遍渤海国大小山头河流。你造福一方百姓,无须这样谦虚。”
陈子墨羞涩一笑,对老妪的话感觉很不好意思。
“小仙师,此去龙原城,务必小心。现在渤海国和鬼方沆瀣一气,你在黑水镇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我估计对你不利的人不少。”老妪说道。
陈子墨皱了皱眉头,说道“渤海国主,当真如此昏聩?”
“大钦茂猪油蒙心,想在诸侯大战中火中取栗,什么事都干得出来。”老妪说道。
“他这是引狼入室而不自知啊。”陈子墨感慨道。
“唉,儒家式微,天将大乱。各家诸侯又何尝不是狼子野心。”老妪感慨道。
“这位小朋友是何人,老身怎么感觉很眼熟?”老妪问道。
“他啊,是渤海国前礼部侍郎张本睿的幼子。”陈子墨解释道。
“难怪如此,五年前张大人从此路过回黑水镇,我和他有一面之缘。当年,这位小朋友还没这么高。一脸倔强,满心悲愤啊。”老妪笑道。
“张侍郎和李尚书两家的遭遇,渤海国都已经传遍。国主对此事的态度,已经让所有读书人和忠贞之士寒了心。如果鬼方大举入侵,老身真想不到还有谁会挺身而出,拯救渤海国的千里江山社稷。”
“我们此去龙原城,就是要替张大人带个信,告诉渤海国主,鬼方在入冬后,就会大举入侵。”陈子墨说道。
“入冬后就会入侵?”老妪震惊道。
“嗯,在和蛇妖交手的时候,他说入冬后黑河结冰,鬼方大军就会渡河南下。”
老妪面色阴沉,过了良久,才长叹一气。
“渤海国立国五百年,看来今年算是到头了。”老妪伤感说道。
老妪的神庙被毁,金身被砸,自身也因为没有香火供应行将消亡。按理说,她应该怨恨渤海国才对。
陈子墨不知道她为何会如此伤感。
“小仙师,此去龙原城,还望你能劝说大钦茂改邪归正,渤海国不能在他手上亡国了。”老妪说道:“唉,我与乞乞仲象当年有个约定,他让我在渤海国危难之际出手相助,可如今我都自身难保,还如何相助?”
陈子墨点了点头,说道:“我尽力而为。”
突然,一阵风吹过,地上的枯叶哗啦啦乱飞。
老妪脸色一变,对陈子墨和张有归说道:“两位小友快找地方躲起来,有歹人来了。”
张有归闻言,三步并作两步,窜到陈子墨身后。举目望去,只见神庙外面出现十数支火把,将神庙团团围住。
陈子墨气得想笑,这帮家伙,拿了钱财还不死心,是要将自己赶尽杀绝么?
“小家伙,你胆敢诓我们?”那干瘦的汉子尖声吼道。
陈子墨上前一步,绕过火堆来到神庙门口,问那干瘦汉子道:“这位英雄何出此言?”
“你小子给了我们一袋子官银,是想害死我们么?”
陈子墨闻言,眉头一皱。他转身看向张有归,眼中尽是不解的神色。
张有归轻声说道:“官银属于地方上缴朝廷的课税,上面有官府铸造的编码,不能在市场上流通。”
那粗犷汉子怒吼道:“你拿官银给我,是想嫁祸到我们头上,让官府误认为我们是抢劫官银的大盗?”
“好一个借刀杀人,小小年纪心机就如此深沉,要不是有高人提点,我们兄弟还差点遭了你的道。”
陈子墨很纳闷,如果真如他们所说,张有归哪里来的官银?
张有归兴许是看出了陈子墨的疑惑,他解释道:“这些官银,是当初国主赏赐给我爹的。”
陈子墨恍然大悟,他冲张有归挤了挤眼睛,示意他退到神庙里面去,不要太靠近。
“小家伙,我大人大量没杀你们,你们却这样算计我们,那就别怪我以大欺小,杀人灭口了。”粗犷汉子阴沉道。
山神老妪飘身上前,怒斥道:“大胆蟊贼,胆敢在我的地头逞凶。”
粗犷汉子哈哈大笑道:“就知道你这苟延残喘的老妪会坏事,幸好我早有准备。”
“定”粗犷汉子沉声喝道。
只见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符箓,在手心一搓,符箓燃起一团火焰,骤然飘向老妪,将她笼罩而下,定在空中无法动弹丝毫。
“小家伙,是你们自己找死,怪不得我们。”粗犷汉子上前一步,伸手朝陈子墨头顶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