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了十两银子,艄公撑船的速度明显比以前快了不少。两日三百里,如果走陆路,张优归想都不敢想。
乌篷船像一支离弦之箭,在松江水面极速远去,不多时就将楼船远远抛在后面。
艄公一边撑船,一边高声大唱。歌词是说那扶余国立国千年,与尧舜同岁。朱蒙无辜,猪马养之;鳖鱼有义,浮水作桥;寒冻三尺,柳花作鸡子。天雨粟,树生盐,松江淌千年,扶余世代传。
夏兵北来,扶余万军莫能战;濊貃城破,为奴千千万万年;男儿无腰骨,女儿无日夜;苍天无眼,大地也无情。
陈子墨听着老汉悲凉凄怆的歌声,竟是悲从中来。唱完一段,艄公小酌一口酒。
停顿间歇,陈子墨开口问道:“老汉,这歌词唱的什么?”
“公子有所不知,这首曲子乃是扶余国亡国之君玄王,被囚于九阳城时所作。唱的是扶余国的千年寿岁,物产丰饶。以前这块土地,备受老天眷顾,老百姓安居乐业。唱的是亡国为奴,世代为娼。总之一句话,说的是亡国之痛,为奴之悲。”
“歌词中的典故作何解?”陈子墨问道。
张有归欲言又止,很想在陈子墨面前抖擞一下自己的博学多才。可是不等他开口,艄公便接连几个哈哈,将话抢白过去。
“据传说,扶余国始祖朱蒙,其母望气如鸡子,从天而来,是有身孕。其父以为不祥,欲杀他。遂将他置于猪圈,没想到母猪对他吹气,以猪奶喂他。后来又将他置于马厩,母马也如此作为。其父见杀他不死,又将他扔在冰天雪地中,杨柳花随风而至,形成鸡子形状的温床,将他包裹其中。”
艄公呵呵笑道:“后来他长大成人,能征善战。有一次兵败之后,前有大河,后有追兵。朱蒙临河而望,问河伯自己能否过河。河伯说他天命不绝,可以过河。于是乎,无数鱼鳖浮出水面,在河中架起一座桥梁。朱蒙率军渡河,才逃过一劫。”
“天雨粟,树生盐又是何典故?”陈子墨问道。
“天雨粟,说的是儒家元圣造字,万鬼莫遁,为之哭泣。上苍感念他造字有功,降了一场粟雨。树生盐,说的是一种叫扶余的树,为感念朱蒙恩德,上面生满了盐晶。扶余人从不出海捞盐,都是从树上采盐为食。这两句有异曲同工之妙。”
陈子墨听到这儿,不由得想起另外一个,和他们陈氏一脉有关的典故。说是大商王朝覆灭后,商人后裔作了一首《玄鸟》来纪念故国。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茫茫。
古帝命汤武,正域彼四方。
放命厥后,奄有九有。
商之先后,受命不殆,在武丁孙子。
武丁孙子,武王靡不胜。
龙旂十乘,大糦是承。
邦畿千里,维民所止。
肇域彼四海,四海来假,来假祁祁。
景员维河,殷受命咸宜,百禄是何。
陈子墨出生之时,大商王朝已经灭国千年。虽然孤竹陈氏和大商王族同姓,但由于时间久远,陈子墨并未觉得有多遗憾。只是单纯地认为,《玄鸟》写得文采斐然,可歌可泣。
但总的说来,还不如艄公唱这几嗓子,声情并茂,来得感染人些。
行了半日,楼船早已被抛在后面不知多远。张有归几次回望,都没看到楼船的影子,他这才长出一口气,如释重负。
艄公将竹篙插在水中,将乌篷船固定,说道:“两位公子,咱们已经行了五十多里。天色将晚,老汉要替你做饭了。”
陈子墨站起身,问道:“老汉,需不需要帮忙。”
艄公呵呵笑道:“公子无需帮忙,咱们近水吃水,待老汉钓几条鱼,今晚咱们吃烤鱼如何?”
陈子墨和张有归点点头,表示同意。
只见艄公跳到岸上,从泥地里捉了几条蚯蚓作饵,穿在鱼钩上抛入水中。
三人在船头并肩而坐,望着松江水面,静等鱼儿上钩。
张有归轻轻碰了下陈子墨肩膀,细声道:“大老表,我有些晕船。”
陈子墨见他面色苍白,豆大的汗水从脸上不断滑落,显然晕船晕得厉害。
他侧过身对艄公说道:“老汉,我们想上岸休息一下。”
“公子请便,但不要走太远,记得回来吃晚饭。”艄公呵呵笑道。
陈子墨二人鱼贯下船,踩着河滩浅水,来到岸上。举目望去,松江穿行在丈高的芦苇荡中。仲秋时节,芦苇枯黄,接天盖地。秋风过处,芦苇荡掀起层层波涛。
此情此景,陈子墨不由得想起北海。不知北海的柳树,是否也已经枯黄落叶了。
秋风至何处,孤客最先闻。
陈子墨和张有归都不约而同的涌起一股愁绪。
一轮红日坐在极西之地的地平线上,金色的霞光铺在水面,秋风扫起波浪,将一河金光揉碎,活像繁星满满的星河。
陈子墨望着西坠的夕阳,轻声说道:“张有归,到了龙原城,你有什么打算?”
张有归闻声一动,说道:“老爹死后,天大地大,我已不知何处才是家。”
陈子墨眼睛一酸,泪水差点夺眶而出。
“要不你和我一起上昆仑山。”陈子墨提议道。
“我不适合修道,去昆仑山干什么。”张有归落寞道。
“我说你不适合修道,都是胡说的,你不要当真。”
“其实在五年前,老爹就曾和玉虚宗仙师提过此事,当时那位渡劫仙人替我称过骨,说我根骨太差,不适合修道。”
“王玉珂的师父?”陈子墨问道。
“嗯,是一位四劫仙人,他说的话总不会错吧。”
陈子墨闻言,心中一动。四劫仙人,该不会是当年和二哥那位师父,太和宗仙师吕思齐一起,追杀偷盗楚国和氏璧那名大妖的玉虚宗仙师吧。
陈子墨想到此,又想起昨夜自己问娘亲的那个问题。楚国的镇国重宝和氏璧,为何会出现在娘亲肚子里。这其中,难道和那名大妖有关?
想到大妖,陈子墨就自然而然的想到二姐和楚爷爷。不知道他们现在如何,在妖魔界过得好不好?
“大老表,我想你说得对,我适合读书,应该和我爹一样,作个儒家读书人。”张有归突然笑道。
“读书好啊,我大哥和大姐就在稷下学宫读书。要不我修书一封,介绍你去稷下学宫。”陈子墨开心笑道。
“也好,到时候你从昆仑山回来,我们还能再见面。”张有归说。
“我大哥现在是儒家元圣的衣钵传人,他出面引你去稷下学宫,成功的机会应该很大。”陈子墨傲娇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