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元休抬手。
“勿要多言。本官出此下策,也是无奈之举。现在河道冰封,两江的粮运不进来,那几县又都是下县,必定粮食不足。咱们早到一日,那流民就能多活无数。反之流民闹城,不堪设想啊!”
手下只得听令,赶紧去催促运粮队伍加快速度。
“哎,也不知道这九江三县能不能扛的住呀!”
平川县。
城门紧闭,士兵,衙役,连各富户家的护院全上了城墙守城。
现如今城外已经积聚了三万余众的流民,依着城墙一带搭建了许多的棚屋以躲避风雪,即使这样每日也有数十人冻毙。
丁汝章站在城头任由雪花扑来,他看着黑压压的人头,急得嘴里全是泡。
“大人,咱们粮仓里剩下的粮食不足二百石了,今日还要施粥吗?这城中百姓也有很多人家断炊了。”
“施!不施,这大雪天,城外的百姓可就真熬不住了。一旦闹起来,咱们这城里拢共才一万多百姓,能守的住?要是流民进了城,那可是泼天的祸事呀!!”
以史为鉴,但凡流民进城,结局有几个是好的!?
“可大人咱们的粮食就算煮成薄粥,也支持不了三日了。”
丁汝章眉头拱成了川:“走,去孙家,周家,黄家。”
这三家都是县里大户,家里囤积的粮食颇多。特别是周家本就是做米粮生意,据说城门关闭之前,已经存了上万石粮食,要是全拿出来熬成粥,足够全城百姓和外面的流民吃上一年了。
(注:按唐制一石约莫一百零六斤,正常情况下,成人每天约莫一斤粮,可此处是熬粥,一斤粮约莫五斤粥。)
孙家在县里口碑一向不错,这次守城的护院也多半是孙府拨出的。于是除了留下几十石粮食供应府里用度外,把剩余的八百石粮食全部捐了。
黄家倒也配合,把府里九成的粮食捐了出来,大概也有五百石。
最不识相的要数周家了,明明库里藏着上万石粮食,结果一个劲地哭穷。
“大人,不是周某不帮啊,这不年前我三只运粮的商队全折在了北路,损失了十几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啊!家里现在也捉衣见肘呀,这下人们喝的也全是粥啊!”
丁汝章也不恼,慢悠悠地捧起茶杯,呷了一口。
“东海兄,前儿个老夫听说百花楼新出了个花魁娘子,叫碧什么来着?”
一旁的冯师爷忙接嘴:“大人,那女子叫碧瑶。”
丁汝章一副恍然大悟:“对,是这名。听说令公子花了上万两银子为其赎身。古有汉武帝金屋藏娇,今有周公子万金赎人,这也算是本县的一桩佳话了。”
丁汝章这是直接不给周家面子了。
周东海脸色铁青,这语气也不再客气:“丁大人,前阵子我家莺儿递来消息,府台大人今年就会高迁,你说我这贤婿在知州的位置也坐了二十来年了,不知有没有这个机缘!”
话是这么说,可脸上已是十足的把握。为了助女婿坐上知府的宝座,他可是前前后后花费三十万两银子。
你要我捐粮,我就抬人压你!周满这已经算是赤裸裸的威胁了。现在的他早已不把丁县令放在眼里。
丁汝章气得七窍生烟,却又动他不得,只得放缓语气。
“周员外有这贤婿助力,将来必是飞黄腾达,富甲一方呀。不过这城外三万多的流民缺衣少食,要是闹起来,冲进县里,咱们县里这些大户人家又有几家能跑的了。这做人啊,还是得广积仁善为好。”
周东海听了这话,脸色阴晴不定,那脸颊肉跳个不停,最终还是捐了二百石粮食。
回到县衙后堂,丁汝章一脚踢开一把椅子。
“人呢,都死哪去了呀?快给本大人上茶。”
立马有侍女端来了刚沏好的热茶。
薛主簿愤愤不平:“大人,这周家也太不识抬举了。”
“别人有知州大人这座大山靠着,哪里看得上老夫这小小的一县知县。”
丁知县也是一肚子火气,端起茶喝了一口,烫得不停地“呸呸”几口。
冯师爷眼珠一转:“大人,现如今圣上命小公爷主边关战事和流民安抚之事。小公爷也下了官文,要求长江沿线各州府县每五日汇报县中流民情况。”
丁县令放下茶杯,眼前一亮:“知松的意思是?”
冯师爷微微一笑:“听说小公爷对囤积居奇,鱼肉百姓的奸商富户最是不齿。县尊,咱们如实把今日捐粮的情况禀报即可。”
丁汝章抚掌:“上万石存粮只肯捐二百石,好好,这下有好戏看了,本官这就去写公文。哦,对了,这些年周家做了那么多恶事,你暗中安排人去收集一下。”
“是!”
几人立马匆匆下去。
丁汝章冷笑一声:“姓周的,你的后山再硬,能硬得过那位爷吗!?就让你和你的宝贝女婿再笑上段日子吧。”
周家不知道,一场灭顶之灾很快就要来临了。
有了三家捐的这一千五百石粮食,熬成粥,也够城外百姓吃上月余了。
丁汝章总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