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觉得自己骨头要裂了,硬着头皮道:“殿下,这是丞相写好的遗书,让臣无论如何也要送过来。”
赵臻先前派人去南山,请江神医来襄阳研制药方,使者回来后道神医似乎去了冀州,他似乎料到自己会被各势力争抢,离去前在门扉旁刻下字,言明需各方诸侯亲自来请。
她昨日便打算亲自去,虞信把她拦住了。
“冀州刺史一向对殿下不满,您去冀州就是自投罗网,除非只带两三仆从以免打草惊蛇,可乱世之中这点人怎能保证安全,更不必提瘟疫横行,届时殿下在冀州染病,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赵臻额角刺痛,让信使离开后,定定看着一旁的青年:“公明,我要去一趟冀州。”
虞信半点不意外,听见裴相染病那一刻,他就知道结果如何,颔首道:“殿下放心,臣等会守好襄阳。”
赵臻易容后装成哑巴,身边只带两名潜龙卫奔赴冀州,待见着江神医,她形容狼狈道:“在下城阳长公主赵臻,特来请先生出山研制药方。”
“殿下是为了天下万民而来,还是为一人而来?”
“都有。”
话音刚落,赵臻便听见眼前医者慢条斯理道:“不知是谁?久闻殿下仁厚,若是为殿下的属臣,草民愿意出诊,倘若是裴氏的人,恕——”
他见眼前女子身子僵住,轻笑一声道:“殿下,草民与裴氏有些过节,恐怕您这次要无功而返了。”
“至于天下人,与我何干?谁规定医者都要有慈悲心肠。”
把赵臻最后一句话堵死,正喝茶的男人悠哉游哉,等着这尊大佛快些离去。
她闭了闭眼,有些低声下气道:“求你救他,你想要什么都可以,金银珠宝还是高官厚禄?”
“都不要。”他不耐烦了,干脆提个无理要求撵人,“殿下真有诚意,应该跪下求我。”
“砰”一声响,他惊得立马跳起来,难以置信看着眼前的女子,头皮发麻道:“你快站起来,我跟你走,我现在就去长安。”
“当真?”
“倘若有假,草民天打雷劈。”男人喉咙发紧,看着面不改色起身的长公主,喃喃道:“没想到殿下与裴相感情这般好。”
“今日之事,你最好别告诉他。”赵臻瞥了眼他双膝,“否则你可能会失去两条腿。”
等她带着弱不禁风的神医赶到长安时,裴旭都快不行了。
站在窗外,赵臻轻叹口气,对神医道:“我不进去了,在公主府等你。”
夜色浓重,她坐在前厅候着,见到拎着药箱的男人回来,喉咙发紧道:“情况如何?”
“应该……能救回来。”神医挠了挠后脑,“他病糊涂了,一直在喊你。”
赵臻神色平淡,“我没法留在裴府。”
裴旭昏迷,谁知道裴府那些人会不会趁机刺杀她,今日隔窗见他一眼,已足够冒险。
江神医说丞相已醒后,赵臻舒了口气,命人将药方抄送至各州,一刻未停动身回荆州。
去往襄阳的路上,她想起好友信中所言,忽然笑了一声。
这些年,她与徐惠仪一直书信往来,惠仪不止一次劝她杀了裴旭,这次知道她去冀州,骂裴旭是狐狸精,给她喂了迷魂汤。
*
等疫病平息,赵臻带着上官月回长安,轻声道:“你和公明先住在公主府,孩子还小,我让他们再找几个乳母来。”
说完,她瞥了眼上官月怀中的小娃娃,好像还有些可惜。
若是个女孩儿,刚好能跟裴执定个娃娃亲。
“我们阿昀是男孩儿,殿下莫惦记了。”上官月被赵臻纵容,什么都敢说,“就算是女孩儿,也不敢高攀,别的不谈,万一和裴相一样,无事便爱拿剑往身上捅,那可如何是好?”
赵臻想起那晚,一时尴尬默然,轻咳道:“那孩子不会的,他不爱吱声,比他父亲稳重许多。”
长公主常离京,带孩子是裴旭的事,她曾怀疑过裴旭给儿子喂了什么东西,稳重过头了,笑都不笑。
她提出质疑后,裴旭脸色幽怨,“臻儿一年有半年不在长安,他不认得母亲,自然不笑。”
赵臻很是愧疚,自此每每回京,便抽空陪着儿子,此后她只要出府,回来时就能见到一个小娃娃安静坐在前院的树下,凤眼乌溜溜的往外看,似乎在等她。
就像当年在梅林旁坐着等她的少年。
这两年新帝很安分,因为那场疫病,大家都在休养生息,赵臻学会和裴旭装糊涂过日子,某夜她忽然道:“儿子长得像你,我想要个像我的女儿。”
刚闭上眼的男人被惊到了,抿唇道:“算了。”
“怎么就算了?”赵臻才不管他,轻轻拍了下他的脸,刺激他:“裴郎是不是不行?”
等赵臻知道自己生下对双生子,两眼一黑,攒了攒力气对一旁的男人不死心道:“我的女儿呢?”
“臻儿,你睡一会吧。”裴旭顿了下,也不知怎么安抚她,沉默半晌道:“往后会有的,我把下邳送你。”
赵臻哽住了,“少说糊涂话,下邳离荆州那般远,我就算拿来也守不住。”
*
裴旭从此过上带三个孩子的生活,他与赵臻仇家太多,他实在不放心让孩子离开视线。
故而议事时,他身边坐个大些的孩子,旁边的摇篮里躺着两个。
裴氏麾下的文臣武将时常说着说着话,被突如其来的婴孩哭嚎声打断,然后麻木地看着一脸严肃的丞相抱着个奶娃娃哄。
赵臻离京时,裴旭白日里考校裴执的课业,入夜后听着双生子此起彼伏的哭声,第二日顶着眼下乌青去上朝。
偏偏兖州传来消息,几位宗亲和老臣议事时,一封信钉在裴氏祠堂。
有上了年纪的宗亲气得差点晕过去,那信快马加鞭送到长安,裴旭展开看了遍,竟笑了几声。
书房内,几位心腹皆知晓兖州出了何事,韦平最为恼怒,骂了虞信几句后尤不解气:“简直不可理喻,公主摄政也就罢了,怎能称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