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后的江宁倒背双手,以肩膀撞撞死党,悄声问:“你咋晓得我妈今天过生日?咋还撵来鸡鸣巷啦?”
孟飞眨眨眼,摇头晃脑得意一番,然后才说:“我见你去教师办公室找杨鹤,然后看你顺着走廊往校外走,就猜你有特别重要之事,否则按你和杨鹤之间的关系,无关紧要的小事情,你不会请假。随后我问杨鹤,他说你家中有事。我借用学校电话问陆挺,德叔通知他今晚回家吃饭,所以就知道周阿姨今天生日。你说,我这个侄儿该不该前来道贺?”
江宁没说什么,只是用力捏了捏死党的胳膊。
今晚,周淑英最是激动。
可以说,她这辈子从没过上如此隆重的生日,而且,还是漂泊异乡为异客,简直连做梦也没想到。
她原本以为,自己四十五岁生日,丈夫去世,儿子在校读书,第一次孤孤单单地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即便有些伤感,也将很快过去。在江家湾,农村人过生日也就较平时多几个菜,条件好的话,还能吃到一只炖鸡。若是孩子,可以单独得到一个煮鸡蛋,就能高兴一整天,念念不忘,期盼来年生日。
面对陆家的热情相待,儿子同学送来蛋糕祝福,周淑英以茶代酒一一道谢,双手止不住颤抖,话音哽咽:“我母子俩……在鸡鸣巷生活几个月……却有……家的温暖……感谢……感谢陆家……感谢小孟……哎……我不知说啥好……总之……谢谢您们……”
江宁望着母亲,泪流满面。
孟飞搂住同学肩膀,大声道:“江宁,陆挺,我们仨晚辈,不,还有嫂子,我们四个一起敬周阿姨,祝老人家身体健康,快乐永远!”
陆霄端一杯雪碧饮料,尖声叫嚷:“不慌,还有我,我也要敬周奶奶,我还要吃生日蛋糕!”
鸡鸣巷四合院,灯火璀璨,欢笑声阵阵。
晚餐后,江宁和陆挺送行孟飞。
三人肩搭肩,走在菜地小道上。
位于中间的孟飞突然站住脚步,对着左侧的江宁说:“宁娃,我记住周阿姨的生日了,冬月十六,以后年年我都要参加,不许抛下我,否则……哼哼!”
陆挺插话:“我也是,江宁,今后我们仨就是最好的朋友!嘿嘿,虽然我蠢长你俩差不多十岁,但是我依然有颗少年心!”
孟飞怼道:“总算听到陆队长说句人话!”
随后,孟公子神色肃穆叮嘱道:“陆挺,江宁妈就是我孟飞的妈!现在周阿姨租住你家,虽然一住就是三年,但是,陆家不许怠慢半点,我一旦知晓,定是不饶!”
江宁急忙打圆场:“德叔德婶够好了!”
孟飞摆出孟家少主该有的气势,语重心长道:“人生在世,朋友难得,尤其患难朋友,更是千金难买,我相信,你江宁不会永远如此贫穷,你陆挺也不会一辈子当保安。大道在前,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际遇,只看未来如何发展。”
“发展?啥意思?”陆挺挠着脑袋,不解地问。
孟飞踢他一脚,哈哈笑道:“我就晓得你小子犯二,洗刷我也!你陆挺当过兵,自然有些本事,不然我孟家怎会请你当保安队长?”
“是!孟公子,哦,飞哥,有事你说话!”陆挺双手拱拳,礼仪到位。
自始至终只说过一句话的江宁紧抿嘴唇,重重点头。
也许,人生道路上,从此不寂寞。
夜已深,鸡鸣巷四合院偏房出租屋还亮着灯光。
和往常一样,母亲侧躺在床,儿子替母亲按摩腰杆,絮絮叨叨,唠嗑不停。
“宁儿啊,你要记住陆家的好,还有孟飞。”
“好,我记下了。”
“将来你有出息了,他们若有难,无论如何都要帮衬。”
“好,我记下了。”
“妈,我咋感觉您最近腰杆越来越痛呢?”
“还好吧,没什么特别感觉。”
“妈,要不要周末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旧毛病,习惯了。”
“好吧,您注意点!帮德叔德婶摘菜,不要干重活儿,即使逛街也不要走得太远,但凡腰病,都离不开腰肌劳损,若有不适,立马休息,不许强撑。”
“嗯……宁儿,刚才我说的,你记住没?”
“妈,我记住了。”
窗外明月高悬,清辉洒人间。
江家湾,同照一轮圆月。
湾底房屋门槛上,坐着一高一矮两个人影。
枯瘦男孩双手撑着大脑袋,望向少女清秀侧脸,轻声央求:“小慧姐姐,明早,即使明晚也行,你再给我读一遍江宁哥哥的信,好不好?”
“好,我都读过三遍了,你还没记住?”少女问。
男孩点点头,脆声道:“去年周伯妈生日,我吃了一个鸡腿,可香啦!”
少女噗嗤一声笑了:“你个小馋猫,看来,你不是想听江宁哥哥县城日子如何,而是想到周伯妈今天生日,没能吃上鸡腿,是不是?”
男孩有些羞赧,实诚道:“我只在周伯妈家吃过鸡腿。”
少女一怔,没再说话。
静谧中,男孩忽然问:“小慧姐姐,你想周伯妈没?”
少女擦了擦眼睛,幽幽道:“想!”
男孩收回视线,望向天上,呢喃道:“我也想!”
十五的月亮,十六最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