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和父母同住多有不便,母亲在家附近给他租了一间每月租金100元的小屋,还每月固定从退休金中拿出100元补贴他的生活。
据白天山说,感受到家人温暖的他起初也是打算和家里人一起好好过日子的。他想做点小买卖,还打算去学开车,但做这些的前提都需要他先把户口落下来。
白天山开始一遍遍跑派出所,办理落户。
理论上,白天山的落户是完全符合国家政策的,但不知是户籍警存心刁难还是冗长的程序问题,白天山的户口在一年半之后的1997年8月25日才被批准入户。而这恰好是白天山做最后一案,杀掉同伙的前一天。
据白天山日后说,正是户籍警对他轻蔑歧视的态度,加上户籍迟迟不解决,他无法正常的生活工作,这才又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个人认为,这也只是他的一个理由罢了,他在狱中分明已经计划多年,并将所有的子弹都带回了北京。任何一件激起他不满的事情,都会成为他再度犯罪的理由。
落户受挫的白天山,完全按照他在狱中的构想,开始了他的犯罪计划,第一步便是搞枪。
1996年3月31日深夜,白天山再次来到京西的石景山高井热电厂踩点。他爬上一处靠近电厂高墙的屋顶,再从屋顶爬上高墙,然后沿着管道爬下来,躲在暗处观察着西大门内侧武警岗哨的换岗情况。
晚上的21点40分,武警战士范龙泽起床,接电厂西大门岗,和他同时换岗的一名战士负责电厂的内部巡逻,所以当夜在西大门门岗执勤的只有范文泽一人。
范文泽在门岗附近巡视了一周后,没有发现异常情况就回到了岗哨。然而不多久,胃一直不舒服的范文泽突然蹲下身,开始呕吐起来。
本来只是踩点的白天山意识到机不可失,他迅速在厂里摸到一根粗铁棍,悄悄走到范文泽身后。范文泽被打晕,头上血流如注,不省人事(后经抢救,脱离了生命危险)。
白天山迅速抽走他怀中的56式半自动步枪,打开西大门侧的小门,逃走了。作案的铁棍被留在了远处,没有留下指纹。
此案仅仅是一个开始……
成功抢到56式步枪的白天山尝到了甜头,因为长枪携带不方便,他打算利用长枪再去抢夺短枪。他瞄上了那些佩戴着短枪套的哨兵,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那些枪套只是空的,不仅没有子弹,就连真枪也是没有的。
一周之后的4月7日,依旧是石景山区内。深夜的11点15分,装甲兵司令部留守处的哨兵余生明到了换岗时间,进入营房交接之前,他走出大门外准备再巡视一圈。
大门正对着一处小松林,他转了一圈,返回门岗时,刚刚走出两步,就听见“砰”的一声,像是枪击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好像是中弹了,但还能够往大门里跑去,这时又一声枪响,这回他感受到自己的右臂中了枪。
万幸的是,余生明一直坚持跑回了营房报警。像余生明一样,几名只背着空枪套的战士们,勇敢地来到门口,向外搜索,但不见一个人影。
凌晨时分,余生明被送进军区总院,经过手术,脱离了生命危险。
几乎与此同时,第二次作案的白天山已经坐上了一辆外出拉客的黑车——一辆宝石蓝色面包车,到了石景山高科技园区石兴大厦附近的一个十字路口。
对面,北京市石景山公安分局防暴大队的巡逻车正在辖区内照例进行巡逻工作。车上有6名巡警,携带着荷枪实弹的微型自动步枪和54式手枪。
巡警发现这辆宝石蓝面包车车速很慢,左右摇摆,司机有酒后驾车之嫌。而当这辆面包车看到警车后,立即刹车,迅速掉头,加速离开。
巡逻车很快将面包车逼停在左侧大约三米的位置,三名巡警提着自动步枪下车,前往盘查。
面包车右后门突然被拉开,夜空中响起三四声清脆的枪声,下车的三名巡警迅速被击倒,失去了行动能力。
如幽灵一般的白天山随后离开面包车,对着巡逻车继续开枪射击,边打边退,往东边逃逸,过程中他还击中了驾驶座上的一名巡警。
那辆宝石蓝面包车也突然启动,加速往西边逃走。
没有受伤的两名巡警向东追人,白天山翻过一面墙后,消失不见。受伤的驾驶座巡警带伤去追车,但因为惦记着受伤的战友,很快就无功而返,但所幸的是受伤的巡警们都没有生命之虞。
20分钟后,分局增援警力赶来,封锁了出事现场及周边道路,并进行了大面积的搜查,然而直至天亮,也没有发现歹徒的行踪。
4月7日深夜到4月8日凌晨几乎前后发生的两起枪击大案,警方很快意识到,歹徒很可能是同一个人,案发现场的证据也证明了这个想法。
“4·07案”的作案现场找到7.62毫米步枪弹壳两枚,弹底标识为75-81,岗哨大门对面的松林里提取到足迹一枚。
“4·08案”现场一共提取到8枚7.62毫米步枪弹壳,弹底标识也均为75-81。而白宝山在逃跑时翻越的墙上留下了微量的血迹(墙上有玻璃碴)。
这两处弹壳,经技术部门鉴定,出自同一支56式半自动步枪,与“3·31案”中高井电厂被抢劫的枪支枪种相同。
至此,三起大案合并侦查,虽然距白天山最终浮出水面还有很长的时间,但他已经露出了一些马脚。
4月11日,在8号深夜被雇佣的黑车司机在反复地思想斗争中,来到派出所自首。根据司机的描述,警方初步勾勒了歹徒的形貌,身高1.78左右,操北京当地口音。
“4·22丰台射击场枪击杀人案”
仅仅半个月之后,在“4·07案”和“4·08案”中一无所获的白天山盯上了北京丰台区的八一射击场。
八一射击场正式名称叫中国人民解放军八一军体大队管理处,隶属总参谋部,保卫工作由北京卫戍区警卫一师担任。
4月22日1点45分,有人听到射击场东方向有放炮竹的声音。2点40分左右,射击场哨兵赵长文被发现死亡。
经法医解剖,哨兵赵长文身中两枪,均为枪弹贯通伤,死因是失血性休克。现场提取的弹壳和“4·07案”、“4·08案”一致,出自同一支步枪。
哨兵赵长文成为白天山出狱后杀害的第一名受害人,然而白天山从他身上抢到的却只有一个空的手枪套和一个空弹盒。
根据歹徒极强的现场侦查和作案能力、高超稳定的射击技术、以及从容不迫的逃脱方案,专案组认为:犯罪分子为北京人,有过服役史、接受过高强度的军事训练、接触过大量的军用武器,极可能是特种兵出身,还可能参加过对越作战。
这一论断使得后来的刑侦工作绕了很大的弯子,但从现场来看,专案组的推理确实合情合理,只能说白天山太过特殊,他的犯罪能力太过突出,完全不像是“自学成才”。
但在解放军兵器部的支持下,专案组确定了这批批号相同的子弹的来源:这批子弹在文革后期由河南某兵工厂制造,配备给了兰州军区,而兰州军区将这批子弹主要分发给了新疆的阿克苏、吐鲁番、石河子、奎屯等地区。
新疆这个地方第一次出现在专案组的视野之中。
在北京连续犯下四起大案的白天山十分清楚,要想在目前重重布防的北京各部队驻地门岗再次作案,风险极大,但他想要搞到一把短枪的愿望依旧强烈。
北京不行了,那就换个地方。蛰伏了三个月后的白天山想起了老家徐水的一个兵工厂弹药库,于是三下徐水,寻机作案。
一下徐水:白天山找到徐水的这处弹药库,仔细观察环境,选择好潜伏地点和射击位置,确定进入和撤退的路线。
二下徐水:白天山知道携带长枪在北京坐大巴的风险极高,于是他用塑料布将步枪绑在自行车的大梁上,骑车到和河北接界的良乡县,再从良乡坐私人小巴去河北。到达兵营后,他在兵营附近的果园,挖了个坑,把包着塑料纸的枪埋了起来,再把子弹埋在另外一处。
(使用步枪作案的白天山总会事先将枪弹埋在作案现场附近,作案后也会将枪藏在附近,避开路上的盘查,风声过后再去取枪,这专业素养,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三下徐水:1996年7月27日,白天山穿上白背心大裤衩,将绿军装和胶鞋放在挎包里,直接从北京坐车来到徐水县城。
等到天黑,白天山取出枪弹,匍匐在正对着弹药库岗哨的篱笆下面,距哨兵不到10米,连哨兵说话的声音都能听得很清楚。像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狙击手一样,他耐心地等待了四个多小时,直到凌晨12点半,机会来了,执勤的三名战士全部走到了门外的哨位上,暴露在外。
三声枪响后,白天山打中两名战士(一名受伤,一名后来不幸牺牲),侥幸逃脱的那名战士在持续的枪声中爬进大门,按响了报警电铃。
电铃声大作中,白天山从倒地的一名战士摘走一把长枪(81式自动步枪,枪身较短,金属枪托可以折起,携带方便),很快消失在树丛中。
十几分钟后,从枪柜中拿到武器的战士们,全副武装,组成若干战斗小组,布下天罗地网,在四周沿着不同的路线搜查歹徒。
然而,十几分钟的时间已经足够白天山逃到事先踩好点的安全范围内。天快亮时,白天山找到一处废弃的砖窑,挖坑埋上两条枪、子弹以及作案时的绿军装和胶鞋。
早上8点钟,白天山穿着背心裤衩和拖鞋,站在公路上拦了一辆开往的北京的长途车。一路上,长途车被三次拦停,接受武装军人的检查,神色自若,两手空空的白天山顺利过关,7月28日下午回到北京。
河北省公安厅取得现场物证后,迅速送往北京市公安局。鉴定结果出来后,大家知道,那个在北京犯下四起大案的凶徒又在河北作案了。
徐水作案后,白天山闲了下来,居然谈起了恋爱。对方名叫谢小芬,年龄和白宝山一般大,是一个从四川农村来北京做些小买卖的爽快女子,早年间离了婚,在老家有两个孩子。
在白天山弟妹的介绍下,两人第一次在白家见了面。谢小芬觉得白天山身材魁梧,说话诚恳,并不介意她的过去;而白天山也觉得谢宗芬漂亮大方,颇有韵味。
两个人一见钟情,很快谢小芬就搬去了白天山的小屋同居,白家一家都视她为自己人,白母和弟媳有了空闲,都会去帮她摆摊,一家人相处得十分愉快。8月份,白天山还陪同谢小芬回了一趟四川老家。
8月下旬,距徐水“7·27”杀人抢枪已有一个月,白天山认为是时候“取货”了。白和谢此时正是蜜里调油的热恋期,两人一刻也不愿分开。
白天山心一横,把他所做下的案子全都告诉了谢小芬,并带着她去徐水取枪(取出来携带方便的81式自动步枪,之前的56式半自动步枪依旧放在原处)。得知真相的谢小芬虽然第一反应是害怕,但她最终选择继续和白在一起,并且始终守口如瓶。
(大家觉得谢小芬这是什么心态?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白天山后来后悔过,有过杀掉谢小芬灭口的想法。9月份他在住所附近的山头上挖了一个坑,就像他在新疆监狱做过的那样,打算将谢小芬杀了之后就地掩埋。但白天山沦陷在谢小芬的柔情之中,一次次推迟“执行”的日期,最终放弃了这个念头。
1996年10月,两支步枪在手的白天山决定开始实施他的最终计划——抢劫搞钱。
谢小芳按照81式自动步枪折叠后的尺寸缝制了一个背带,白天山刚好可以藏挂在厚衣服里。两人开始在北京、河北各处,逛各类批发大市场,谢小芳看货做些贩卖布匹的小生意,白天山则琢磨着市场上大户的每日交易额、是否有合适的抢劫对象。
北京德胜门外有个香烟批发市场,北京人称德胜门烟市。烟市上摆着各家简陋的烟摊,貌不惊人,交易额在当年却是大得惊人。大户一天流水在20-30万之间,中小户也有10来万。
白天山用了一周的时间,每天来烟市踩点,选择目标、规划逃跑路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