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大哥是个好人。”
晏安一听,轻笑一声。
阿茶也不理她,自顾自地道:“我从不轻易评价一个人‘好’,但他是真的好。上有瘫痪在家的老人,下有弟弟妹妹,可他从不怨天尤人,还常常帮助邻里,赚来的财,只取了一部分,剩下的全部分了出去,给那些更贫困的人。他真的是个好人。这样的人心悦于我,我是怎么样也没法冷下脸的。我平生最佩服的,就是这样的人。”
人常说大话,许诺一些自己没有的东西,状似大方,却在真正有了那些东西的时候,舍不得去实践曾经的诺言。
而齐大哥做到了。
他有多少,别人就有多少。
他真正做到了“兼济天下”,不论是穷是达。
“闻松呢?”
说实话,晏安听着,并没有太大触动,因为她根本没有办法了解老天爷降在这些平民百姓身上的苦。
晏安一生其实并不顺遂,也有自己的苦,晏安的苦,旁人可能也体会不到。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法,不是相似的遭遇,就无法感同身受。
提起闻松,阿茶脸上七分坦然,三分娇羞,“闻松他……是我的龙葵。”
“嗯?”
晏安当然听不懂她这暗语,但也约莫猜出来,这两人是说开了,也就微微一笑。
有情人终成眷属总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到了宫中,一路畅行无阻。
晏安领着阿茶进了永寿宫。永寿宫是历代天子的寝宫。
晏安进了永寿宫大门,周密便迎了上来。
“殿下稍后,圣上还未起。”
晏安了然地点头,“中秋三日休沐,父皇平日劳累,是该趁此机会好好休息。”
周密笑着点头,“那您在汀兰阁先休息休息,可需要为您准备些点心?”
汀兰阁是永寿宫内会客的前厅。
晏安笑着摇头,“先不必了。周公公先去忙吧。”
“诶,老奴先退下了。”
几座宫宇之外,博识堂内。
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无垢低下头去看腰间的玉玦。
闻松看了一眼在出神的她,又看了一眼面前摆放着的装订成册、墨迹鲜明的四书五经,额角抽了抽。
虽然书不嫌多,好书再看几遍也不会腻,但这中秋礼物,有没有诚意是一眼能看出来的。
昨夜闻松一回宫,就听闻了宫宴上的风波,心中也是起伏不定,一直按捺不发,等着天明,听听无垢的想法。
谁知,天一亮,无垢比他还急,就来了博识堂,美其名曰“送中秋之礼”。
送完礼后的无垢就成现在这样了。
时不时看着玉玦发呆。
这玉玦好像是她亲自刻的,刻了两块,一块在一切变故发生之前就送给了南胥,一块自己留着。她倒不是故意刻两块做定情信物,而是她第一块刻得太难看了,于是重新雕刻了一块儿。
闻松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因为无垢来征求过他一个大男人的意见。这位皇女恐怕是没什么朋友,问完青黛“哪块好”后,就拿着两块玉玦来问他了。
当时闻松脑中只飘过四个字,不忍直视。
即便如此,还是细细挑了一挑,勉强择出了一个好看的。
最后也不知道无垢到底给南胥送的哪块,当时只觉得南胥那么精雕细琢的一个人,能将这礼收下,一定是很喜欢送礼的人了。
“如何得与凉风约,不共尘沙一并来,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无垢终于开口。
闻松思忖了片刻,“都可以。”
无垢抬眸看向他,眼里满是疑惑。
“不必过于在乎陈与义写的时候是什么意思,你读起来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后世读书的人,哪可能真的知道诗人在当时当刻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呢?不过都是自以为是的理所当然。”
不是说陈与义的想法不重要。
而是在很实际地说,陈与义的想法是甲又如何?读书人偏生要将其解读成乙丙丁,又能怎么办?
谁也不能说谁对,谁也不能说谁错。
解读无对错。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理解。相同的人在不同的处境,不同的地方,不同的时间,理解也不尽相同。
当一个表诉者写完了想写的话,其中的含义,表诉者就不可控了。一切解释的权力其实已经转移到了读者的身上。
这便是最精妙绝伦之处。
无垢顿了顿,“闻松,我已混合在被风卷来的尘沙之中,出不去了。”
闻松有些诧异,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无垢目光忽而变得坚定,她看向他,“我和南胥只能置身其中。可是闻松,你可以离开。”
闻松是清风,卷起的不是尘沙,是淡淡的花香。
假以时日,清风和着细雨,未必不能分了这风沙。
前提是,保住这缕清风。
无垢是闻松的学生,学生的想法,老师一清二楚。
所以闻松沉默着,有些动容。
这就是良禽择木而栖的真正意义。
不管此木是否秀于林,木都能以自己的枝叶为栖息其中的鸟儿遮风挡雨。
“成亲之前,我会求父皇,为你寻个好去处。你……可有什么想法?”
闻松叹息,“还没想好。”
“那你好好想想,不急的。还没那么快……应该。”
无垢喃喃自语,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