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情化用了前世海瑞的名句,将自己对皇帝的孺沐之情直接发于言表。
连躲在宫内修了几十年道,心如坚石玩弄朝野的嘉靖皇帝都被海瑞之言所打动,此刻更遑论这位登基不过十年的天子。
宣文帝目光闪动,看着贾瑜的目光罕见出现了一丝柔和。
就连金銮殿内的诸多大臣,此刻听到贾瑜的话也不禁心生叹息。
这孩子,也太实诚了点。
贾瑜不顾他人目光,跪在地上深深埋首道:“陛下前日圣旨有云:军帅戎将实朝廷之砥柱,国家之干城。自承爵以来,瑜夙夜难眠,只恐误干城二字,以损陛下清名!”
“父母更有教诲,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况圣上潮擢之恩?”
“瑜此刻心中所思所虑,唯有舍此身躯,披肝沥胆,以报君恩!”
这第二段表述,就是明显的以退为进了。
贾瑜根本没想着和顾炎争辩自己的将军封号。
因为他无论赢了或是输了,难免会落人一个重名重誉的印象。
只要和顾炎对上了话题,那对方这一手的目的就达成了一半。
因此贾瑜直接将话题扯大,扯到了‘何以报君恩’这种高度。
这一番话说下来,直说的金銮殿里沉静如寂。
宣文帝更是沉默不语,只坐在龙椅上轻轻叹息一声。
顾炎在前面对这声叹息听得一清二楚,他心知不妙,皇帝心中已有侧重。
正想着说话,却听到贾瑜继续道:“臣初入朝堂,头昏脑涨,言语多有混乱。所幸昨夜已书陈奏表,还望陛下阅览!”
顾炎只觉一阵头晕目眩传来。
你还来,你有完没完?
你说的那么多,我怎么没听出什么混乱的地方?
贾瑜从袖中掏出早已书写好的《奏谢宁国恩表》,递给前方的传胪官,后者又转交给御案后的天子。
宣文帝接过奏折,只见笔迹工整中略带寥乱,显然作者书写时心情波动甚大。
他仔细看过之后,心情越发难言,及至最后几行的结束语,更是目光幽幽,百感交集。
“犬马恋主,情何能已?”
喃喃自语重复了一遍,宣文帝将奏折交给一旁的夏守忠,沉声道:“传胪,将这封奏折好好地给朕的爱卿们念念。”
鸿胪寺的传胪官,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专门为这种情况准备的。
此刻听到了皇帝命令,连忙拿起奏折朗声念诵道:
“窃民性本愚鲁,毫无知识。今涓埃未效,蒙皇上天恩以承先祖之爵,悚惧实深,夙夜难眠。”
传胪官不仅要口齿清晰,读起文章来更是声情并重,动人心扉。
此刻随着其声音落下,落入文武百官的耳中,更是让这些公卿大臣一个个面色复杂难言。
而贾瑜在奏折中书写的一字一句被渐渐念出,其行文中的少年意气、君父仰慕等诸多复杂情感更是回荡在金銮殿里。
便是牛继宗这等不通文墨的粗人,也听得心神震撼。
如贾政,此刻已是泪流不止,心中欣慰愧疚不一而足。
“今临表之语,字字出于心扉,胡言乱语伏唯敬表以闻圣听!”及至读到最后,传胪官也深深为之动容,语气微颤的将结尾词句说出。
传胪官在这个位置上做了好几年,此刻也不免心中震惊。
这文章文字虽然朴实,偏偏读起来朗朗上口。
最关键是情深义重,将一个少年接到圣旨后的惶恐、惭愧、不甘、奋斗等诸多感情表达的淋漓尽致。
在老油条遍地的朝堂上,这样的一封奏折,真真是罕见到了极点!
自打将奏折送给传胪官之后,宣文帝就没有坐下,背负双手一直在书案后走来走去。
此刻传胪官念完了,他看向身前静默的文武百官,眼睛一眯沉声道:“众爱卿,为何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