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素有介粮官一职,每年秋收后,将前往各州府检查核对每年的粮食收成,新粮部分存储于粮仓,并且记录在册,以应对战事之需或者灾害调度,并且做到一年一更。
粮食关乎百姓民生,为了避免徇私舞弊,每年去往各州府的介粮官都不是同一批,而是通过抽签决定,因此介粮官虽是户部小吏,却任务繁重。
今年来江州的介粮官不仅时间提前了,而且具体何人,陈三爷这方也不知,这其中显然是有问题的,可总归是户部的事,只要是户部的事,那事情就脱离不了他们的掌控,陈三爷一派依然有恃无恐。
夜半时分,江州城郊的桥溪村。
马蹄疾驰而过的声音惊出犬吠声,马蹄声止在一户人家院前,骑马的黑衣男子神色匆匆地进院,房中灯火还亮着,听到马蹄声到来,小厮立即打开房门迎人进屋。
屋内只有两人,一个样貌端正的年轻男子立于堂中间,还有那开门的小厮。
进门的黑衣男子大半面容掩盖在斗笠下,他左手持刀,右手从怀中拿出一只白羽箭尾,箭尾绘有金色的凤尾,他将箭尾举到靠近光的位置,让屋内人看清楚。
这时,样貌端正的年轻男子也从怀中掏出一只白羽箭尾,两只白羽箭尾拼在一起,凤凰有了全貌。
对比过信物后,进门的黑衣男子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交予他,道:“长公主自会护你周全。”
其他并未多言,然后出门离开。
他走后,屋内男子打开那封信,看着信,他呼吸渐渐不稳,看完后,他闭眼平复了几息,然后将信放到烛火上焚烧干净。
待信完全烧毁,介粮官李勖身子还微微颤着,他在害怕,但眼里却露出野心,他知道从他收下那只白羽箭尾开始,这趟江州之行若是能办好,他在户部的出头之日也到了,若是办不好,那他将客死他乡。
……
宁安自从被托付给青姨后,身子就被调理得比以前健康了些,但底子本就差,加上连日的奔波让他又病倒了。
青姨不再允许他出门,为了不让他过多操劳,还给他喂了药,使他每日只有两三个时辰是醒着的,只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屋内养病。
现如今,鄞都城说是靠拜月堂养着的都不为过,高价从陈三爷处买来的粮食,低价卖给城中百姓,还在城外给流民施粥,银钱消耗巨大,而且还不知道何时能停……
自晖王昏迷已经过去十日,与陈三爷的合作迟迟未定,南越朝廷还在苦撑,他们南越眼下能做的不多,除了到处求粮买粮,剩下的都得看宫锐那边的进展。
而宫锐在晖王昏迷的次日,就带着罗白林回了江州,南越只有撑着,江州才是关键,而安心晕船,便留下她继续待在鄞都。
如今鄞都已经无法维持表面的平和了,卖吃食的店几乎都关了,甚至连宴月楼都不再提供吃食,劫财的毛贼不见了,可偷粮的毛贼渐多。
春雨巷这处小院已经让毛贼光临了几次,安心虽然都将他们揍了一顿,但也知道目前的难处,还是分了些粮食给他们。
有点家底的南越百姓,不少选择举家迁到邻国小住几月,等形势好转再返回南越,而江州无疑是首选之地。
开始时,江州商贩们都高兴不已,南越百姓的到来,让江州城空前热闹,商贩们每日生意都翻了几番,可慢慢热闹变成拥挤,再变成了混乱。
逃难的百姓中,亦有许多困苦的穷人,来到江州后依旧吃不上饭,抢食的、劫财的、要饭的挤满大街小巷,让江州百姓从原本的高兴到叫苦不迭。
江州城中愈发混乱,甚至蔓延到了周边一些小城,南越水害的影响呈燎原之势散播,王家能压得往上禀报的奏折,却压不住民间流言,而玄京已经有所耳闻。
显然,南越之事已经已经超出他们掌控了。
……
玄京 凌霄殿
梁王坐在龙椅上,面上表情不显,有一下没一下地摆弄着手里的念珠。
灵风长公主难得又出现在早朝上,一众大臣都知道,只要她来了,准有人要倒霉。
而按以往的情况来说,很可能是梁王又干了什么不靠谱的事。
普通人家中姐姐管教弟弟稀疏平常,只是在梁国皇室,这事多半发生在朝堂上。
但今日,她没搭理梁王。
灵风长公主立于百官前面,太监大总管朱福喜亲自给她搬来座椅,可她却不坐,而是拿出三封密函,朝一众大臣道:“我手上有两件事,想先听听户部和鸿胪寺的说法。”
被她点到的户部尚书以及鸿胪寺卿立即出列走向前,举着笏板听她问话。
她先是挑了鸿胪寺:“我想先问问鸿胪寺卿陈大人可曾收到南越的尺牍?说的何事?”
鸿胪寺卿听到南越,呼吸一滞,但又快速冷静了下来,回道:“今年曾收到多封南越尺牍,不知道长公主殿下想问哪一封的内容?”
“呵~”灵风长公主冷笑了一声,“鸿胪寺都是如何处置这些尺牍的?”
“南越传来的尺牍多为问安、祝寿等事,皇上有令,让我们不必呈上,按规矩回复即可。”
“那我倒是好奇了,南越求粮之事你们也不报,那你们如何回复的?”
鸿胪寺卿立即磕了一个头,态度诚恳道:“长公主恕罪,可今年未曾收到过南越求粮的尺牍,若是收到了怎会不报?这其中是否有误会?”
灵风长公主听闻他这话,脸色严肃起来,冷声叫来朱福喜,把其中一封密函交到他手中,“念。”
朱福喜不敢违抗,向众大臣念出信中内容。
这封信来自南越晖王,信中说了求粮一事,还清楚说明曾何时传书于梁国,交于梁国鸿胪寺何人,且迟迟未得到梁国回复,言辞恳切地说希望得到梁国回复并出手相助,并且加盖了晖王王印,晖王私印,可见求粮之事千真万确。
鸿胪寺卿额上布满密汗,立即磕头推脱是自己御下无方,是手下怠慢,他并不知此事。
灵风长公主紧盯着他,眸中冷意尽显,大声开口:“御史台朱正清何在?”
不苟言笑的朱正清立即出列。
“是御下无方,还是知情不报,本宫等朱大人给本宫一个清楚的答复。”她的语气能听出已经带着怒意,而长公主一向又压迫感十足,吓得朝中众臣喘气声都小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