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寻常门诊的一天，朱辰海在晨跑完去医院。自从去了趟白家后，他一直都睡得很好，很少做梦，感觉在经历一个治疗与被治疗的过程，心情也舒畅许多。

“朱医生早。”门口的小护士一如既往热情的打招呼，朱辰海也微笑着回应。

他翻看了一下门诊安排，一切正常，却出现了一个新的名字：姚玉。

朱辰海在护士台拿了一份预诊报告，通常第一次来咨询的病人，都会通过电话先了解一下基本情况，按照轻重缓急来安排门诊时间。姚玉是上周打电话来咨询的，但并没有要求马上就诊，只是要求什么时候空什么时候看就可以了。有意思。

终于，下午三点半，姚玉来了。

“朱医生，不好意思，我三点才下班，所以……”姚玉一进门就开始道歉，抬头看了一眼朱辰海又楞了一下，把话咽下去了。

朱辰海微笑着：“没关系，你不用跟我说这个，你方便的时间就是我的时间。”

“啊。”姚玉傻愣愣地，手拘谨地抱着她的帆布包。

“请坐。”朱辰海示意她坐下，他仔细地看着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二十岁不到的模样，有些青涩，一个人外出打工，面对陌生人很拘谨。

“在我这里你可以放松一点，有什么想说的都可以和我说说。”朱辰海看着她。

“那个……”姚玉犹豫了一下，手依旧紧紧地握着包，“我……我之前梦到过你。”

“额？”朱辰海一愣，“是吗？”

“恩……就在决定来之前，梦到你了。”小玉低着头，“梦见你穿的蓝色衬衫，坐在我的右手边，这里是灰色的百叶窗，桌子上的植物……还有你办公桌上那个摆来摆去的珠子……”

朱辰海看着她一直低着头，复述着，没有张望也没有犹豫，并不像刚刚进来，而是像认真观察过的。

她抬起头，看着他：“你让我来找你，让我相信你……”

朱辰海懵了一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经常这样吗？”

小玉调整了一下自己：“以前不是，最近开始的，越来越频繁……似乎，越担心什么，越会提前预知什么。”

她接着说：“如果不是因为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你，我都不会来这里。而我一进门，却发现，你真的和梦里一模一样。”

小玉突然很认真地问：“……朱医生，你值得信任吗？”

朱辰海前倾身体，将手肘抵在了膝盖上：“如果在你预知的梦里，我并没有使你不安，这是否可以表示，我值得你信任呢？”

小玉低下头想了想：“三个月前的一天晚上，我去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不是我想去的，而是不小心去了……”

小玉轻咬了一下嘴唇，似乎回忆起来，仍有些心有余悸：“那里空无一人，所有的楼房、街道都很陌生。从那回来以后，我就开始经常出现幻觉。”

“那有什么标志吗？可以分辨是什么地方的？”

“永宁街。”小玉看着他，“有个指示路牌，写的是永宁街。”

朱辰海皱了一下眉，作为本地人，他很熟悉那个地方。

“你认识那里吗？”

“认识。”他点了一下头，“那里已经荒废了很久，二十年前，东城的暴雨灾害，那边受灾最严重。”

“可我去的那边，一切都很完好啊……”小玉看着他说，“是不是我穿越了啊？”

朱辰海笑了一声：“你确定不是在做梦？”

“做梦？”

“是的，一般梦境都是记忆构成的，如果你曾经见过那里原来的样子，你自己没有在意，但是大脑已经拍下了照片了，所以会在不经意间投射到你的梦境。”

“不像是做梦啊，我感觉我真的去了那里。”

“你别着急，我也并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了，不过，我会研究一下。”朱辰海准备安慰她一下，没想到她却更紧张了。

“研究？”小玉眨眨眼，“是要治疗吗？我这是可以治疗的吗？”

“不不不。”朱辰海急忙解释，“不是。”

“可是，我看见太多可怕的东西了！”小玉紧张起来，“我不想看到别人的死都围绕着我……”

朱辰海想握住她太紧张而死命捏紧的手，但处于礼貌，他只是轻轻拍了一下她的手背：“小玉，放松一点。”

可没想到小玉突然一下子抽开手，瞪大了眼睛，喊了一声：“啊——！”

这一叫把门外的护士也吓了一跳：从没从朱医生的诊室里传出过这样的声音啊。

“小玉，你怎么了？”

朱辰海看着眼前目光涣散，一动不动的小玉，像是又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又突然在一瞬间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朱辰海的手臂，一脸惊恐：“朱医生！朱医生！我看到你在火里！”

“火？”朱辰海也被她突然的言语吓了一跳。

小玉拼命点头，肯定自己所说的。

朱辰海扶小玉坐好，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两个人都陷入了一阵沉默。

“对不起……”小玉突然道歉。

“怎么了？”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但是出现的幻觉会变成真的，让我太害怕了。”小玉的头越低越下。

“没关系，你只是需要点时间适应。”

于是，他起身走到办公桌前，写下了一个号码，递给小玉：“这是我的私人电话，你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

小玉接过纸条，看了一眼上面的电话号码：“谢谢你。”

“不客气。”刚说完，朱辰海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又叮嘱了一声：“你要保护好自己，知道吗？”

小玉愣了一下，又露出了笑容：“我觉得这句话，你也曾经对我说过。”

“是吗？”朱辰海微笑，“或许也是在你梦里。”

待小玉离开后，门口的护士立刻过来问询：“朱医生，刚没发生什么吧？”

“没事。”朱辰海微笑着回答。而转过身，自己也陷入了沉思。

又是一周过去，王警官以身体不适为由不去西郊了，全程又是林蓁和彭辉指挥。

不过那些大爷大妈的，看林蓁亲切，也从不为难，有时还跟她唠嗑几句：结婚了吗？有男朋友吗？要介绍吗？彭辉就在一边憋着笑。

施工拖了大半个月了，那些投资人忍不住了，终于还是派了代表来了现场。一辆黑色的高档轿车，还不敢开进来，停到马路边，然后提着裤腿过来了。

代表一来，就让人又送水又送点心的，然后拿这个话筒开始喊话：“各位大爷大妈，这些天看大家为了这里操了那么多心，我也是很过意不去……”

林蓁翻了个白眼：早干嘛去了？

“为了让大家放心，我今天特意来说一下我们这一片的企划……”代表清了清嗓子，“我知道大爷大妈对东城，对我们西区是有很深的感情的，所以，我们会将这里翻修，建成一条集旅游度假、商业娱乐的风情街……”

“什么？翻修？”“是不拆了吗？”人群里开始讨论起来。

“不拆，不拆！大家放心啊！”代表摆着手，笑嘻嘻地说：“建好后一定邀请大家回来，这些房子依旧是你们的！”

大爷大妈们交头接耳地说着什么，但神情已经放松了许多，然后就三三两两散去了。

“这个代表很会说嘛！”彭辉在林蓁耳边说。

“是嘛？投机取巧而已。”林蓁不屑地说，“邀请他们回来开店呗，商业街也需要人力的啊。”

“哦～”彭辉点点头，对林蓁啧啧，有道理。

那个的代表见人走了，就立刻指挥工人们快点开工，不能再拖了，拖一天就是白撒一天的钱的啊。

可刚指挥完，就有个工头在他耳边嘀咕几句，他眉头又皱了起来：“什么情况？确定吗？”

工头摇着头，一脸难堪：“不确定啊，见不着人，但好像是有人在……”

“那去看看！”代表刚要走，瞟了一眼旁边的警察，立刻又笑嘻嘻地迎上来：“警察同志，你看这一片荒了这么久了，没人知道这里还住没住人啊。”

彭辉看了一眼林蓁，林蓁不接眼色：“既然上头交给你们来开发了，这些事情你们不应该先调查清楚吗？”

代表面露难色：“警察同志，我也是打听一下嘛，听说这里好像有人，不如跟我们一起进去了解了解？”

“行的，你们先去了解一下，如果真的有钉子户，再联系我们好了。”林蓁撂下话就示意其他人差不多可以走了。

代表一脸尴尬地站在那里，被工头催促：“去看看吗？”

“去去去，去看看。”说着就往房子那边去了。

林蓁带着人往出口走，还没走多远，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看他们，西郊的荒凉显得这几个人特别的渺小，自己却隐隐有了点不安的感觉。

城东比起西郊，真是一片繁华。毕竟当时的西郊是LC区，反而城东是新建出来的。新装修的房子总比翻修的来得洋气，一派现代化的风格，热闹非凡。就连单独的一栋东城大学的百年大楼都在这里显得古朴典雅起来。

白翼歇在了家里，已经不打算回学校上课了。

白局长和学校的几位教授也碰过头了，专程上门辅导，在家自学。这种待遇可真是只有在有权有势的人家才有啊。

朱辰海一周会去一次，有时会遇上杨主任，就在门口寒暄几句。

“学校里本来就人手不够，还要我们往外跑。”杨主任抱怨着，“还好之前那个林警官不来找我了，要不然我这把年纪真的折腾不来了。”

朱辰海宽慰他说：“杨主任真是辛苦了。”

“还是你机灵啊，去了附属医院。”杨主任说，“比当个穷酸的老师可好多了啊。”

“哪里。教书育人是高尚的事，更何况杨主任桃李满天下。”

杨主任得意地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你真是会说话。”

朱辰海推了一下眼镜，想了一想，摘下眼镜：“杨主任，岳绫瑶听说过吗？”

“岳绫瑶……”杨主任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不……不认识啊……”

“不认识？”

杨主任年纪虽然大了，但是在学校管学生档案很多年了，怎么会不知道有这个学生呢？

“是……是不，不知道啊。”

朱辰海发现他的下摆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抽动，这是反指令？

就在朱辰海一筹莫展的时候，白翼突然出现在杨主任的身后，一把搭在他的肩膀上。

杨主任似乎瞬间想起了什么：“那个岳绫瑶是你之前的学生啊……学习成绩特别好……”

我的学生？

朱辰海一脸疑惑，之前他的课程是研究生课程，岳绫瑶并不符合标准啊。

“岳绫瑶是大四的学生……今年大四……岳绫瑶今年大四……今年大四……”杨主任一遍又一遍叙述重复的信息，似乎在这里卡壳了。

白翼松开了手，看了朱辰海一眼。

朱辰海戴上眼镜，若无其事地和杨主任告别，杨主任笑嘻嘻地离开了。

“为什么会这样？”

“被重复洗脑，记忆就会不完整，东一块西一块。”白翼说着，“岳绫瑶要留在东城大学，是要下很多功夫的。”

“她为什么要来东城大学？”朱辰海问。

白翼看了他一眼：“我也不清楚，但我一个朋友告诉我，一般拥有异能的人都会在十八岁后觉醒……”

“也就是？”朱辰海眨了一下眼睛，“她要第一时间找到觉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