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诉我,为什么不想回家?”
他爹爹在那里,他难道就不想念自己的家人吗?纵使被人视作不详,但从他的穿着打扮可以看出,这个孩子在家里的日子也不是特别难过,除了被关起来,家人待他应该还是不错的。
他反抗得如此激烈,这么紧张,是在怕什么?
男孩仰头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突然扯她的袖子,示意蹲下来,然后两手罩着嘴,紧张兮兮地在花千骨耳边说了什么,后者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她用力握住男孩的手,想要确认:“你说的都是真的?”
男孩还指着这个半路认的美人娘亲能救他呢,哪里敢欺骗,当下用力点头。
林府管家不知道小少爷又在耍什么花招,但出门前老爷下了死令,必须将小少爷完完整整带回去,就是扛,也要扛回去。
“姑娘,我家小少爷打小有个爱乱认人的毛病,惯爱撒谎,你别被他骗了,老夫此行是奉老爷之命带他回去,还望行个方便。”
他抱拳一礼,伸手想从花千骨身边将男孩扯回去。
“你别碰我!我说了,绝不回那个家,你放开我!!”
管家头疼得很,眼看小少爷一点都不配合,只好和花千骨说了声“得罪了”,随后招式一变,五指鹰钩一样直抓过去。
没想到落了空。
花千骨握着男孩的手轻飘飘一带,明明没看见怎么动,可她瞬间就到了正对门口第一张桌子的位置,看得管家一阵惊诧。
他明白,眼前的姑娘只怕不像看上去这般无害。
花千骨微微笑着,礼貌却不失态度:“这孩子被吓得不轻,不如这样吧,我和你一起回林府,目送他进门,若是进门后他不再吵闹挣扎,我就走,今日他喊我娘亲的荒唐事也就此带过。你觉得如何?”
“这……”
管家紧皱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最终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竟然妥协了。
“老夫愿接受姑娘的帮助,为表谢意,今日您与身边这位公子在芙蓉斋的花销都由林府报了,您回来后可以继续用餐,直到满意为止。”
花千骨没拒绝,“那就多谢了。”
男孩一听这话,瞬间不乐意了,一把收回圈在花千骨腰间的手,红着眼眶控诉:“你为什么啊!为什么又要把我送回去!我都说了他们待我不好,我回去会死的!!”
“可你年纪还小,不回家难道想在外面挨饿冻死吗?听姐姐的,我们一起回去,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有人虐待你,姐姐绝不会袖手旁观,好不好?”
男孩擦着泪,突然大吼一声“你们都是坏人!”,而后挣开手伤心地跑了,方向正是城东那边。
他知道自己今日是跑不掉了,但要他听之任之地被人牵着手回去,那是绝不可能的!回去就回去,大不了他们都杀了他啊!
管家抱歉一笑,弯腰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跟在花千骨和白子画身后往回走。
大约两刻钟后,三人终于到了林府,管家握着门环砸了两下,立马就有下人来开门,探头一看,昨日偷跑出府的小少爷竟真被找回来了,此时正委屈巴巴站在一个紫衣姑娘身旁,小脑袋垂着,浑身散发着一种幽怨又蔫哒哒的气息。
进了门,管家问他:“老爷还在书房吗?”
下人想了想,指着花园的方向说:“一盏茶前刚和张老爷谈完生意,这会儿应该在陪着三姨太。”
“行,我知道了,下去吧。”
管家将不甘不愿的男孩用力拉进府门,想请白子画和花千骨进来坐坐,他们却拒绝了,花千骨指着眼巴巴看她的男孩说:
“我们站一会儿就好了,要是他没事,待会儿就走。”
管家摇头,硬是喊下人去端水沏茶,说什么也要将今个儿帮了他大忙的二人请进去。
“都到家门口了,怎好让二位在外面枯站着呢?老爷要是知道,该说我办事不利了。姑娘就当帮老夫个忙,进来喝杯茶再走吧。”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姑娘客气,路在这边,请随我来。”
林府的林大老爷是城里出了名的大善人,他早年抓住机会下海经商,一个人勤勤恳恳地在异乡奋斗了十余年才挣出今日这番大家业,奈何命运弄人,几年前发妻高龄产子,因大出血不幸离世。那之后林老爷消瘦了不少,直到近几年才放下伤痛纳了几门如花似玉的小妾,其中以三姨太最为得宠,进府不到一年就为林老爷生了个大胖小子,前不久又传出了怀孕的消息。据把脉的大夫说,九成可能又是个少爷,消息一出可把林老爷乐坏了,这不,刚和友人谈完生意就马不停蹄去陪三姨太了。
这样的场景林府众人已见怪不怪,管家命丫鬟给坐在客厅的二人上好茶和点心,好生伺候,转身就去喊林老爷了。
花千骨小口抿茶,悄摸打量着面前的林府,看了一会儿忽然偏过头和白子画咬耳朵:
“师父,你有没觉得这地方怪怪的?明明是在屋内,可我总感觉比外面还冷。还有,谁家喜欢在客厅外面建一个池塘啊,这大冬天植物掉得精光不说,光看那结得厚厚的冰就觉得冷。”
她感觉披风里面有冷风在嗖嗖地灌,太不舒服了。
白子画握住女孩的手,依靠仙力传给她热量,深邃晦暗的目光落到外面的大池塘上,没有说话。
没让他们等太久,林老爷几乎是一听见管家的禀告就小跑着来了,进门第一眼先是注意到一身白衣,气质内敛隐而未发的白子画,当时就划过了一抹震惊。随后往花千骨那儿一看,直接愣在原地。
管家怕他人前失态,压着声音连喊了好几声,林老爷这才收起眼底的惊艳笑着迎上。
“二位就是帮助寻回犬子的善人吗?林某来的路上已听管家讲了事情经过,在此特向二位真诚地道一声谢。”
他彬彬有礼地抱拳,上了年纪的脸上褶皱很明显,头发半白,微胖身形显得富态,眼睛笑弯着,从外表看上去倒像一位和蔼可亲的胖叔叔。
花千骨没错过他进门时投来的贪婪目光,心里已经对此人有了不好的印象,但碍于人前,又是在别人家,该有的场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她起身礼貌地笑着,答道:“林老爷言重了。”
身为同行而来的男子,白子画首当其冲要接过话音。不过他向来性子冷,认识的人都知道他最烦应付,不喜客套,此时面对这个凡人也一样。
只见他先一步起身,手没抬,腰没弯,只动了下嘴皮子,面无表情地淡声说:
“年纪越小的孩子越好动,林老爷平日里多些关注,做好父亲,自然就会乖了。”
……
鸦雀无声。
花千骨嘴角一抽,几乎要忍不住给自家师父竖大拇指了。
损,真损,他这根本是一点情面不留,就差直接说林老爷上梁不正,一碗水端不平不说,还成天留恋美人乡,对自己的孩子没起到一点为父者该有的担当和责任,甚至不及孩子会做人了。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师父原来这么毒舌,表面云淡风轻什么都不管但总在一些关键时刻说出一堆气死人的冷笑话。
花千骨直呼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