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花千骨慵慵懒懒从内室出来,穿着一件淡紫色对襟睡袍,随意披散的及腰长发湿漉漉的。
一般女子,哪怕是在闺房中,哪怕是就寝,睡袍都穿得整整齐齐,扣子全都扣上,花千骨却怎么自在怎么来,一个扣子也没扣,两襟随意拢着,内里那一抹粉白色,若隐若现。
不是没见过比这更露骨的画面,可是,这是白子画第一次在现实中见到花千骨刚出浴的模样,喉咙微微发痒。
向来克己守礼,性格保守的他暗惊不已地垂下眸,不敢多看。
在花千骨出声驱赶之前,他表明目的:
“我以为你还没起,这就走。”
说完竟是连正常走路都没有,直接瞬移了。
花千骨到厨房时先喂饱糖宝的落十一刚开始动筷子,她坐下拿了一根玉米,顺手一戳桌上直挺挺,肥肥瘫的糖宝。
“刚吃完饭就躺下,你是真不怕变成小青猪。”
糖宝顺势抱住她的手指搭在肚子上揉,眯着眼享受道:
“没办法,吃太饱了,完全不想动。”
“我就看你化形出来会不会是个上下一条线的小胖妞!”
“哎呀才不会呢,我有十一,他会阻止我吃多的,对吧十一~~”
落十一宠溺地看她。
“千骨,放心吧,我一定会管住糖宝让她尽量吃得规律,就长不胖了。”
“十一师兄你就惯着她吧,回头抱都抱不起来。”
“骨头!”
“怎么?害羞了啊?害羞了就赶紧爬起来动一动,大早上的刚起就躺,谁像你这么懒?”
糖宝只好磨磨蹭蹭扭起来。
“好嘛好嘛,我动就是了,你赶紧吃,等会儿粥都凉了。”
落十一啃了两口玉米,忽然想起来问她:
“千骨,你和尊上……你们没事吧?”
尊上曾经为了天下杀了千骨,如今二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虽然千骨模样变了,但他感觉骨子里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善良活泼的师妹,只不过她待尊上……
昨天千骨领他进来,尊上的表情很不好看,却什么都没说,之后的细节里他也能隐隐能看出来他们并不如表面看上去那么相安无事,甚至千骨有意疏远尊上,对他的搭话更是不理不睬。
这二人一个是仙界上仙,一个是遗神转世,明明最是相爱却情路坎坷崎岖……
作为长留山的大弟子,他亲眼见证了前世的千骨怎样从一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掌门首徒。她爱尊上爱得隐忍爱得卑微,尊上亦为她牺牲了太多,想爱不能爱,相爱又相杀,老天待他们……
太不公了。
花千骨动作顿了一下,抬头若无其事一笑,故作轻松。
“没事啊,你不是看见了吗,他整天就在府里忙上忙下做饭煎药,我被保护得这么好,能有什么事?”
她越是这样落十一越觉得不忍,低声劝道:
“千骨,我知道你很坚强,但其实……其实你要是和尊上有什么误会的话,可以直接说出来,他一定很愿意解释和解决的。尊上对你是什么心思天下皆知,前世他固然做错了,但如今已经在弥补,你不妨”
花千骨打断他。
“十一师兄,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和他的事不是三言两语说得完的,也不像你和糖宝只要足够深爱足够勇敢,就能够毫无顾忌地在一起。他如何待我我最是清楚,但有时也真的很迷茫,想在一起吧记得前世,不在一起又总想起他的好……”
她苦笑一下,摇头。
“直到现在,我还会时不时对自己产生怀疑,感觉我活了,又好像一直死在那一天,重复循环……
次数一多,自己……都快被自己绕晕了。”
糖宝的眼泪汇成了一个小瀑布,泪眼汪汪地扑过去。
“骨头你别说了,我听着好心疼啊。”
她一直以为骨头就是不理睬尊上,不能原谅尊上,可她竟然还一个人承受了这么多,好心疼,真的好心疼。要是东方爹爹在就好了,他那么温柔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能安慰骨头。
花千骨给她擦眼泪,却擦了又冒冒了又擦,都被逗笑了。
“你啊怎么一哭起来没完没了的,前世没哭的那些都留到现在了是吧,也不怕十一师兄笑话你。”
糖宝大哼一声:“他敢!”
落十一那是相当识时务。
“是是是,宝宝就算哭也是可可爱爱的,我心疼还来不及哪能笑话啊?不敢的,不敢的。”
“你要敢点头你就完了!”
“没点头没点头!”
花千骨算是看出来了,经过前世那遭,现在的十一师兄几乎是完全被她家糖宝拿捏了,糖宝让往东他绝不往西,让点头绝不摇头。这哪还像长留八千弟子心目中那个言笑晏晏又颇具威势的摩严麾下第一大弟子啊,说他妻管严都不为过。
她笑了下,低头又喝了几口粥,差不多饱的时候擦干净嘴起身,对正在逗弄糖宝的落十一道:
“碗筷就麻烦十一师兄收拾了,我有点事就先回去了。”
落十一立马点头:“没问题,你尽管做你的,这些都交给我!”
本来尊上就看他不顺眼,他如今又借着千骨的帮助暂住下来,要是什么都不做还吃了饭让千骨洗碗的话,都不敢想象尊上的眼刀子会有多狠,万一暗中给他点教训,那就太冤太惨了。
古语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
*
花千骨拿出上次糖宝从异朽阁顺来的青铜烛台点燃,将黑纸轻轻放在上面烤,差不多的时候吹灭蜡烛,低头展开黑纸。
“来时无迹去无踪,去与来时事一同。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在梦中……”
抬头,花千骨蹙眉陷入疑惑:“东方为什么写一首禅诗送给我?”
这首诗她曾在《七绝谱》讲诗词的章节里看到过,意思无非就是:一个人生的时候不知从哪来,死后也不知将要去何处,在生死之间,只有一件事是相同的,就是都无法摆脱迷惑。所以,这诗的后半部分意在告诉世人,不必在意空虚不实的人生中的事情,因为,这大千世界、人生都像是一场梦。
她记得当时自己无法完全理解里面的哲理,却又觉得很好舍不得放过,于是专门跑去问白子画,他的解释是:
“人赤条条而生,赤条条而去,生与死都毫无痕迹可寻, 所以生命无常,人生如梦,万法皆空。看破了这一点,就能够摆脱迷惑,平静地面对人世间的种种烦恼、诱惑,进而得以去留无意、自在从容地乐享人生。”
“难道,东方是想劝我放下如今的全部烦恼与忧思,去留无意,平静看待前世种种,好好活新的一世?可东方不像会说这种话的人啊……”
他自己和白子画间的矛盾千百年都不得化解,前世更是为了报复他,将身为白子画婆娑劫的她精心布局,百般筹划引到他的身边,直至自己也泥足深陷,成了不愿脱出的局中人。
这样劝人释然放下的话实在不符合东方的风格,可若不是他,难不成还有人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改了纸上的原话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