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蛤蟆照例爬完墙头拾起墙根的书包心满意足的朝着小山坳的狗窝走去。路过焦黑的老桃树茬的时候,一个挂着鼻涕虫正在摔泥泡的娃儿跑到跟前仰着头:
“蛤蟆,你家来亲戚哩,看着还是当兵的哩。一个老汉带着儿子和孙女去你家了,不过看着没带啥好吃的,我看着三人啥都没带从小山坳那转过去了,那女孩漂亮地很哩。”
看着鼻涕虫压在上嘴唇舌头一伸舔进嘴里的瘪犊子,确实把蛤蟆恶心到了,蛤蟆完全没有问来人情况的欲望了。
边走边估摸着会是谁呢,在小山坳窝了十三年了,也没见过他家有啥亲戚往来,哥俩打树桩的小道上除了爷三儿的鞋印子只有送馒头的张寡妇和隔三差五来骂街的婆娘们的脚印子。
进门就看到老槐树下两张藤椅上坐着的自家老头儿和一个头发花白披着军大衣的老人,老头把他的小火炉搬出来放在老槐树下,两人吸溜着罐罐茶,吃着烤馍。
军大衣老头身后站着一个腰身鼓鼓的平头汉子,大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僵硬的像个木头桩子。院子里一个扎着马尾辫的漂亮丫头背着手老气横秋的在院落里到处溜达,摸一下石磨子,看一看窑门上贴着几年没剥过的年画,瞧瞧正在砍柴的大熊。
苍幽窝在碾子旁眯着眼,也不见对着那到处乱摸的小丫头龇牙咧嘴,估计是被老头炮制了。
看着跨过门槛进来后贼眉鼠眼打量自个儿三人的小子,头发花白的老头问道:
“小家伙多大了?”
蛤蟆头一仰,梗着脖子斜睨一眼到柴窑把书包放下,他对这三个没带点礼就上门来的陌生人可没什么好感。在灶上翻着锅碗瓢盆,啪啪作响。
“十三岁了,叫蛤蟆。”自家老头吧嗒一口旱烟道。
正在仔细观察大熊砍柴的小丫头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转身甩着马尾辫跑到老头跟前眨巴着大眼睛道:“是癞蛤蟆的蛤蟆吗?”
老头呵呵笑道:“是哩!”
小丫头撇撇嘴,撂下一句“真难听!”便又在院子里转悠起来。
“小心这只癞蛤蟆吃了你这白天鹅”老头喝一口茶呵呵笑着。
军大衣老头也哈哈笑了起来,惹得小丫头一顿白眼。
“爷,张寡妇今天没给送馒头来吗?”翻够了锅碗瓢盆的蛤蟆走出来,爬墙头可是个体力活。
一句话让喝着罐罐茶的军大衣老头笑得更开怀了,挤眉弄眼地看着身旁的老伙计,后面站着的木头桩子也对着右手边看了一眼,神色古怪。
看着那张由红转黑再由黑转红的老脸,蛤蟆知道自己要遭殃了,老头嘿嘿阴笑着道:“第三棵桦算算日子你剩一周时间了。”
蛤蟆瞬间苦了脸,满打满算他才撞了一周,一句张寡妇折了整整七天,蛤蟆觉着问题没出在“张寡妇送馒头”这句话上,而是那军大衣老头哈哈大笑惹得祸,板着脸瞪了一眼。
“萧克武,你笑个锤子哩!”老头恼火道。
叫萧克武的老家伙止住了笑声,抬起身子走向大门口,后面的木头桩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看着巷道远处两旁只剩不到一米的树茬子,回过头盯着眯着眼斜躺在藤椅上打盹的老伙计道:
“是坐井观天的蛤蟆呢还是坐天观井的蛤蟆?”
老头似睡着了一样:“老汉我没几年活头喽,也只管拨弄井里的瘪犊子,他犊子要是能跳出这口井,蹦跶到长河里,能在金水河里折腾个浪花,把金水河里的老王八掀个四脚朝天,那是他的本事。要是蹦不出,一辈子在井里扑通,那也是命”
“井老头,磨刀石可不是你这么选的,你自己这把老刀子都没能在那块滚刀石上搭住脚,你让俩娃儿趟上去就不怕磨过了头一辈子出不了锋?”
老头嗤笑道:“你个老兵痞子懂个锤子!”然后便转了话头,看着磨盘旁像斗鸡一样的两个孩子:“是个伶俐的丫头。”
萧克武也不在这个别人听不懂的话题上纠结了,得意道:“那可不,也不瞅瞅是谁的种,时雨可是立志要做政界铁娘子的。”
老头撇撇嘴,见不得那人嘚瑟劲“瞅你那样儿,还是西区军部总军务长,嘚瑟的毛都快掉光了,你一天光琢磨着操练手底下那帮犊子,还不是青芒那妮子教导的。”
萧克武嘿嘿笑着不搭茬,只是说道:“青芒和四方这俩孩子当年那么要好,咋就没走到一块儿呢,多好的俩孩子,还是娃娃亲,青芒到现在也闭口不提。唉!当初要不是出了白眼狼,四方也不会长眠在北疆了,多好的苗子。”
萧克武回过头看了看瞪着眼睛斗气的俩孩子,眼里闪着莫名的意味,迈着步子回到藤椅上灌了一嘴茶,看着藤椅上吃着旱烟的老人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继续道:
“咱当年没做成亲家,那帮老小子背地里都乐开了花,觉着自个儿有机会沾上你羊先生的道气了,结果呢,嘿嘿!谁能想到四方娶了当时风雨飘摇的闻絮,老小子你看时雨这丫头咋样,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能沾沾当年名动中都的青羊先生的道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