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子凌坐在办公室的办公椅上,双手撑着低垂的头,脑子里乱哄哄的。昨天晚上,接完那个电话,赵子凌就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但是,她没有立刻问清楚。她如往常一样吃饭,散步,看书,就像是自虐般地任那抹阴郁萦绕心中。但当她躺在床上的时候,那种预感越发强烈。她盖着被子,克制自己什么都不想。她感受到被子的柔软,和自己的僵硬。她睁着眼睛看着眼前一片纯粹的一片黑,感到胸膛里仿佛被人掏空了,露出一个破败的窟窿,空空地什么也没有。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具破败的布娃娃,周围一片死寂。一波细微的疼痛从心口蔓延到全身,最终触碰到脑子。像是点燃了一个□□,一阵撕裂般的疼痛闪电般袭来,脑子里一下一下地钝痛,像榔头一下一下地在里面敲击,丝毫不顾及身体能不能忍受这撕心裂肺的疼痛。赵子凌翻下床,抱住自己的头,在地上挣扎,呜咽。
赵子凌的头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到国内国外检查了好几次都查不出原因。赵子凌不喜欢这种疼痛。这种不明的,剧烈的疼痛,不能阻止,不受控制。医生给赵子凌开了止疼药,刚开始还有用,渐渐地就没有效果了。然后用量越来越大,再恶性循环,医生开了止疼效果更强的药。到了最后,她对一般的止疼药已经有了抗药性,只有吃极限阵痛剂才有效果。医生再三劝告,不到疼到不行了不要服用。最近几年,她情况好转,已经很少头疼了。没想到,最近她的头疼又开始发作了。赵子凌拿了两颗药,活着水吞了下去。
“赵总,张医生在外面。”电话里传来前台秘书小沈的声音,打断了赵子凌紊乱的思绪。
“请她进来。”
张医生的父亲是赵家的私人医生,深得赵家的信任。他在赵家做了大半辈子的家庭医生。张医生退休后,张医生的女儿张一菲女承父业,也成为了赵家的私人医生。
张一菲走了进来,脸上表情凝重。
“小菲,姑姑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赵子凌直截了当。
张一菲神色凝重,没有说话,把一张病例单子递给赵子凌。赵子凌拿着单子,看了很久,只觉得眼前的文字一阵阵的模糊。她使劲地盯着脑癌晚期这四个字,脑袋一阵一阵的发懵,眼前的字忽远忽近。她身子发软,竭尽全力克制自己,稳住身形。然后,她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姑姑还有多久。”
张一菲面有难色,在赵子凌摄人的目光下艰难开口“半年,乐观的话,最多一年。两年前,老太太已经检查出了这个病。她不让我告诉你们,只做了保守治疗。最近这半年,老太太的病情恶化,情况越来越严重。老太太身体强健,表面看着只是身形有些消瘦,但是里面的脏器已经病变。最近的一次检查,老太太得知了这个结果,请求我瞒着。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让您知道。”
赵子凌垂下头,靠着椅背,身体才不致于瘫下去。
“不要跟他们提起。”赵子凌声音低缓无力。
张一菲轻轻关上门,鼻子一酸,眼眶湿润了。作为医生,她看到过很多生老病死,能够坦然面对。但老太太看着她长大,就如同自己的亲人。她对此却毫无办法,只能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听到关门声,赵子凌捏住病例单子的手不由地攥紧,手指骨节凸起白色,骤而松开。赵子凌无力地抚住额头,闭上眼睛。张一菲向前走了几步,办公室内传来一声巨响,东西扫落砸到地上的声音。她顿了顿,继续往前走。
晚上,老太太又拉着赵子凌,美其名曰谈心。“子凌,听说那个圆圆,就是以前住在我们隔壁的张姨的孙女,后来他们一家都搬走的那个,下个月结婚了。听说是奉子成婚,肚子里孩子都3个月了。说起来,圆圆小时候,你还经常抱她。时间真是过得快啊。”
“是啊。我记得,圆圆小时候长得机灵可爱,她小孩肯定也漂亮的。”赵子凌接过话茬。
“你看看人家23岁孩子都有了。”老太太幽怨地看了赵子凌一眼。
“诶,姑姑,这盆栀子花什么时候开了?你看这花开的多好看?”赵子凌视线落在窗台上的花盆上,生硬地转换话题。
“这花前几天就开了。你看看,这花前几天还是白色的,今天就变成黄色的。这女人啊经不起耗啊。趁你现在还有几分姿色……”
“姑姑,那圆圆老公是做什么工作的?”
“你不要管人家老公干嘛的,你的老公还不知道在哪里。我现在对你未来的老公也没什么要求,只要他人品好就行了。要是离婚带小孩的,我们也能接受。”老太太苦口婆心地劝说。
赵子凌一头的黑线,无奈地说,“这是要看缘分。说不定哪天门一打开,缘分自然就来了。”
“你不去找缘分,它会自己找上门啊。他长手的,会自己来敲门啊。我年龄也大了,陪不了你多久了。难道你以后就一个人,孤苦伶仃地过一辈子。”老太太生气地反驳,一时悲从心来。
“瞎说什么,您会长命百岁的”。赵子凌生气地打断。
老太太抬头觑了她一眼,“活那么长时间干什么?看着人家儿女成群,享天伦之乐,你就孤零零的一个人吗?”
“不是还有艾米陪我吗?”赵子凌说。
“艾米也是要嫁人生子的,你以为她能陪的了你一辈子啊。你还想耽误艾米到你这个岁数啊?”老太太神色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