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星影不意弄巧反拙,不觉顿足,暗叹了句“傻弟弟”,转身去了。
这一晚,凌钦霜卧在冷冷榻上,听着沉沉水声,辗转反侧。脑海之中,时而浮现出婉晴的如花笑靥,时而却忆起师妹的凄绝神情,更多时候,却也分不出脑中的到底是婉儿,还是师妹。脸庞不清,衣衫不辨,只有一双眼睛望着自己。那眼波之中流露出一股凄恻伤痛的神色,既如师妹与他分别刻,亦似婉晴与他初会时。凌钦霜想着那双眼睛,一时心头乱糟糟地,将那双眸之下幻想出一袭黄衫,而复又幻想出一片青衣。
他痴痴想着,脸上不禁流露出三分爱怜之情,余下七分,却是深深迷惘,心道:“婉儿与师妹无论形貌性情,都是迥异。可自初会婉儿伊始,只要望见她的眼睛,不知怎的,便会不有自主想起师妹。难道是与师妹一别经年,相思无着,是以自欺自慰,才会有此幻觉?师妹必在等我归去,我又岂可负她?”
想到这里,不觉冷汗直冒:“若非婉儿出嫁,断了我这心思,尚不知何日悬崖勒马。倘若当真如此下去,非只有愧师妹,更加对不住婉儿。”想到这里,心里大感歉疚。呆了半晌,又忖道:“可与婉儿相处的这些时日,我只觉从所未有的快活,何况婉儿当日倾心吐胆,足见情深意重。说什么只当从没认识过她,连日来又岂有片时或忘?不过是我自欺罢了。在内心深处,当真只是将她当作师妹的影子么?”
他想了许久,始终茫然,不觉苦笑道:“她的终身既是命中注定,还能怎样,难道要我闹婚抢亲不成?”这般想着,心头越发空荡荡地,浑然不知身在何处。一时之间,诸般念头纷至沓来,只想:“山河破碎,百姓流离,尽想这儿女私情作什么?”又想:“慕容前辈临终遗言,命我将梦痕剑转交师父,并照料柳姑娘。可时至今日,梦痕剑无踪,柳姑娘无影,实在有负重托。”想到柳姑娘,心中猝然一动:“当时我见到柳姑娘,似乎也曾忆起了师妹。而到眼下,却也不会时时忆起她来。唉,或许过些日子,我便会忘了婉儿吧。”心中混乱至极,眼前那迷离眼波,兀自幌来幌去。
也不知过了几时,蓦听头顶一声炸雷,凌钦霜登时惊起。但觉小舟晃荡,舱内一灯摇曳,舱外雨声滴答,轻灵悦耳。他挑帘出舱,叫了声“姊姊”,却不闻回应,微一纳罕,随即忆起:“难道姊姊已去了城里?”看看天色,心下暗悔。
春雨不期而至,淅淅沥沥,如断了线的珠子,不一时漫透船头。细雨湿衣,凌钦霜伫立水帘半晌,方叹息一声,将炉灶搬回,拿了盆向外淘水。
正忙间,忽听林间脚步声起,却见两道人影跌跌撞撞而来。定睛看时,乃是一个老汉领了个小女孩,二人遍体湿透,状极狼狈。
那老汉年过花甲,挎个包袱,来到舟前,连连作揖道:“船家行行好,只求借一件蓑衣。孩子还小,受不得凉的。”
那女孩不过豆蔻年华,道:“外公,我冷。进去避避不成么?”声音甚是清脆,却颤抖不已。
那老汉道:“翎儿乖乖的,莫打扰人家,过一会儿雨就停了。”
凌钦霜忙道:“老人家快请进。”那老汉连称不敢。凌钦霜搀扶祖孙俩上船。
那老汉忙道:“翎儿,还不快给恩人道谢。”
那女孩头摇得波浪鼓般,脆声道:“不谢,不谢。”
凌钦霜一笑,自不在意。
那女孩满脸泥水,进舱坐定,望了凌钦霜一眼,撅嘴道:“你刚才敢取笑我,可不想活了么?”
那老汉慌忙喝止,道:“恩人对不住了,这孩子被爹娘惯坏了。”
凌钦霜道:“举手之劳,岂敢以恩人自居,老人家不必客气。”
那老汉尚未回话,那女孩大眼睛溜溜一转,道:“算你识相,快去弄些吃的。”
那老汉叱道:“还敢乱说,真没规矩。”做势欲打。
凌钦霜一笑拦住,道:“且给孩子换身衣服,可别冻坏了。”
那老汉连声道歉,又道:“外公替你更衣。”
那女孩连连摆手,扭道:“不行,他还在呢。”
那老汉道:“你这小不点儿,又怕什么了?”
那女孩仍是不依,瞪着凌钦霜道:“不许偷看!出去!”
那老汉方要阻拦,凌钦霜已转身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