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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里没队长;几个小干部治不住,队里乱了套;偷牲口料的、扒红薯的、拽麦秸的......坏事接连出现。关仁见火候到了,便让门里的贫农代表去到书记家。代表焦急地说:“书记!快找个队长吧!队里成了烂头疮!!”书记问他叫谁干。代表说还是关仁合适。书记光说“中”,就是不宣布。他暗地里找几个副职谈话,想让他们谁当队长。副职们都知道前任队长为啥干不成,才不自找难看呢!都说自己生就的小秆货,顶不了大盔,都说“不干”!眼看要收秋、种麦,不找队长不中了,书记想只得让关仁干。可话咋说呢?难道说队里离他不中?那他以后才上脸子哩!书记想会儿,“喷”笑了,想:就这样。
这日,书记和华印在地里检查庄稼到小晌午,回到大队部。书记已把华印视为知己,给他说了一番话。华印答应后,便回家拿一窝麻,去了关仁家。
此时,关仁正在院里的槐树下织箔。一根檩条搭在两个骑马架上,架上搭个破箔当垫子,一捆秫秆靠在檩条一边。关仁站在箔中间,抽出一根秫秆,横摆在箔上,把几个搭在箔两边、缠在半截砖上的麻经蛋子来回掂,把一根根秫秆织成箔。他边织边哼着梆子戏: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枪便是草头王;还“当当啷当”地拉着肉弦子。
这时候,华印进了院,笑着说:“呦!咋恁高兴呀?还哼梆子戏?”关仁看着他,“嘿嘿”笑。华印说:“大前天,你给我说织箔麻不够!我给你拿来一窝子。”关仁说:“你放屋去吧;我把手里的经子用完,再用它。”华印进屋,把麻放在条几上,见上面放大半瓶酒,拿起来,看着瓶,说:“你啥时候喝酒啦?咋不言一声呀!”这庄户人家的酒若是被谁撞见了,主家不让人家喝几口,是会被视为不懂规矩礼数的。关仁便说:“我恁这儿也不给你倒着喝咧。你今晌午别走咧,等恁嫂子回来炒俩菜,咱俩喝两盅。”华印说:“你不知是给谁准备的酒!我喝了咋弄呀!”关仁说:“给谁都没准备,谁碰嘴上谁喝!”华印“嘿嘿”笑,说:“中!”便放下瓶,走出屋,坐在板凳上,看织箔,喷诓,等着喝酒。
一会儿,关仁媳子回来了,炒四个小菜。二人围着小桌,坐在板凳上,喝起了酒。喝会儿,华印说:“我这人不爱喝哑巴酒!咱俩伸两枚!”关仁说:“中!”于是俩人便“五呀六呀”地来起了枚。此时,书记在院墙外等着呢!听见来枚声,便去到大门口喊:“华印!我找你找哩跟风火雷样,你咋在这喝酒啦!”华印赶紧站起来,小跑到大门口,问:“有事吗?”书记说:“我叫你写的汇报材料写了没有?”华印说:“我给关仁送窝子麻,想着送完赶紧回家写,谁知关仁好排场,非得要我喝几盅。”庄稼人有规矩:正喝酒,见了来人,不把来人让进去喝几盅,是会被来人认为是看不起自己的,何况来人还是书记。于是关仁便赶紧站起来,小跑到大门外,看着书记的脸,说:“走......进屋喝几盅!”书记板着脸,说:“不喝!我有事!”华印打圆场,说:“晌午咧,还有啥事耶!喝几盅,再去办事也不晚!”说着,拉着书记的胳膊往院里走。书记故意挣着说:“你看这!”被拉进屋。关仁跟进去。
关仁又从套间掂出来两瓶酒。仨人喝罢三盅礼节酒,叨菜就嘴。华印叨着菜故意问关仁:“恁队里现在谁的队长耶?”关仁叨着菜,耷着眼皮,说:“没有队长。”华印一惊,停了筷,看着书记的脸,说:“几百口人,没个队长会中吗!得赶快找个队长!”书记勾着头,叨着菜,说:“没有合适的人。”华印看一眼关仁,说:“关仁不就合适吗?”书记用筷子扒拉着菜,说:“他不是犯错误了吗?”华印把筷子往盘沿上猛一放,“嗐”一声,说:“恁长时间咧!人家早就知道那错咧!”说着,扭头看着关仁,说:“是吧?”关仁咧嘴笑着说:“是哩。”书记往嘴里叨筷子菜,嚼着,又用筷子把盘里的菜往一块扒拉着,说:“我也不全当家,支部得研究!”华印又拿起筷子,把一块炒鸡蛋叨到书记的筷头上,又看着书记的脸,说:“不用研究,一研究就通过!”书记用筷子去叨那块鸡蛋菜,说:“你咋知道!”华印说:“关仁工作能力强,支部会不通过吗?”书记把鸡蛋菜叨嘴里,嚼几嚼,咽下去,然后看着华印,说:“那咋!我就擅自作主,让关仁当队长?”华印放下筷子,也看着书记的脸,说:“不是擅自作主,是顺应民心!”书记想想,说:“那!既然是这!我就决定——”说着,扭头看着关仁说:“你还当队长!”关仁是个官迷,横得队长干不成,就是为了当队长;听了这话,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却故意扭着头、用手搔着耳朵,撤着说:“我会中吗?叫别人干吧?”华印看着他,说:“白撤咧!书记让你当,是看起你了。”关仁往嘴里叨筷子菜,勾头慢慢嚼着,漫不经心地说:“那,既然是这,我就干干试试!”说完,放下筷子,端起酒盅,白书记一眼,把酒盅在他俩面前墩墩,说:“来!喝一盅!”二人也端起盅;“当”一碰,都喝干、咧嘴“哈哈”着。
三个人又喝了一阵子酒,华印看着关仁的脸,说:“说实话,你碰见俺汪老师这样的领导,算是幸儿!不然,你本事再大,没人用,也是白搭!”关仁知书记是不得已用自己,笑不唧儿地说:“那是哩!我一辈子得记住书记的好!”书记看着他“嘿嘿”笑;忽觉得得叫社员想着是关仁巴结他喝酒当的官,便把袖子一捋,把握着的拳往关仁面前一伸,说:“来几枚!热闹热闹!”关仁不知这个中把戏,便双手握着书记的手晃几晃。二人伸起了枚。声音响好远。此时,正是吃午饭时。关仁大门外便是吃饭场。人们听到他俩的来枚声,想书记在这喝酒,肯定是关仁请来的!为啥请书记?还不是为了当队长?
关仁和书记连来三盘三十六盅酒,只赢六枚。三十盅酒下肚,关仁已醉得头晃身摇。这酒桌上的习惯是谁醉大家麻缠谁喝。华印又给关仁来三盘。关仁又输了二十多盅酒。这下,关仁已醉得拿不稳筷子了,叨着菜直往嘴角上戳。华印又想想,又端起酒盅,站起来,哈着腰,把酒盅举到关仁面前,笑说:“来!喝盅喜酒,一是恭贺你又当队长,二是恭贺你遇上了书记这样的贵人!”关仁醉到这程度,心里的话便憋不住了,也端起盅酒,板着脸,绷着嘴,鼓着腮、晃着头,眯眼看会儿华印,问:“喜吗?”华印说:“当然喜啦!”关仁说:“我知喜是咋来的!”华印说:“净说傻话!书记给的呗!”关仁“嘿嘿”笑毕,猛一声说:“不给得中耶!”华印听他要说实话,赶忙说:“喝多了吧?”关仁把酒盅一举使酒溅一半,呜噜着说:“不多!再喝斤儿八两也不多!”说罢,一仰脖,把酒“吱”地又喝了,放下盅,指着说:“给我倒!”华印给书记使个眼色,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看着关仁说:“俺俩已足量咧,该走咧!”说着,往外走。书记也站起来走。关仁愣一下,站起来,踉踉跄跄撵着说:“真不是喝家!还没喝几盅哩,就走咧!”华印回头说:“俺俩这酒量,能跟你比吗!再有俩人也喝不住你!”两人赶紧走出大门。饭场上的人都站起来,和书记打招呼。有的说:“吃吧!”有的说:“咋可走咧?”有的说:“回家坐吧?”书记“嗯”一声,算统答。华印说:“都在这吃饭啦?”人们说:“可不哩!”关仁摇晃着走出大门,看着人们“嘿嘿”笑着说:“日他奶奶!又叫我当队长哩!”人们想:你把书记请到家,用好酒好菜巴结他,不就是为了当队长吗!都说:“快忙咧!大队就得赶快找队长!”
关仁把他俩送到当街的大槐树下,听见树上麻雀“喳喳”叫,站住了,仰脸看着麻雀,说:“叫啥叫!你也知道我又当队长啦!”趔趄几步,被挂在树上的钟绳头蹭着了头,仰脸看会儿钟,一撸袖,抓着那钟绳,拉起来,边拉边仰面大笑着说:“哈......我又当队长啦!”书记和华印扭头看他一眼,赶紧走了。社员们听到钟声,以为是干活呢,过来看他在傻笑,知他醉了。门里人把他扶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