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光线暗了下来,炭盆里的火光一闪一闪,带着些奇异的凄凉和疲怠。
有宫人进来,站在珠帘后,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点灯。
太后在那黑暗中侧过身,疲倦地对萧澜道:“起来吧。”
霖香亲自上前扶了萧澜起身。
珠帘外的宫人也陆续进来点灯添炭。
太后瞧着灯罩下跳跃的烛火,许久,才缓声开口:“让棠儿进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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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风卷地百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
如今漠西已至深冬,风雪更加肆虐。
西北的狂风如同淬着冰碴的刀子,刮得人脸上生疼。
太子府中,零星燃着几盏灯火。
太子素来不喜豪奢,府中雕饰也不过寻常。
侍卫燕风手里拿着书信,兜着冷风,穿过游廊,进到了院中。
如此寒夜,院中人却赤着膀子,满头热汗。
他面容冷峻起棱,眉宇漆黑,在昏黄的烛光下,踩着积雪打拳。
那结实精壮的胸膛上下起伏,胳膊上的肌肉虬劲有力,出手时拳风又猛又狠,脚上一纵,扫起一片寒雪。
燕风拱手道:“太子殿下,有信报!”
那人转身,背上遍布的狰狞疤痕瞧得人触目惊心。
梁定策收回拳,拿起石桌上的布巾扔到结着坚冰的水缸里,涮了几下捞出来,扑到面上。
他擦着额上的汗,随口问道:“哪处的?”
燕风看着信件上的字,逐字念道:“夏阳家书。”
梁定策一把扯下布巾,大步走上前去。
他细细地将手上的水珠在身上擦干净,抬手接过那厚厚一沓的信封。
燕风上前递过衣服,梁定策披在肩上,拿着信件进了房。
他拆开信封,信纸有许多沓,最上面的字依旧清秀熟悉。
他坐在灯下细细看信,信上一如既往地诉说着钟昭仪的近况,所谈皆是小事。
比如钟昭仪养了猫,吃饭吃的好,还学会了写字,主信只有四五张,梁定策却反反复复看了许多遍。
他拿出下面的信纸,里面便是钟昭仪写的字,还有钟昭仪的小画像。
他少年离开夏阳,这些年未能回去过一次。
离开夏阳前,他身份低微,是人人可欺的皇子。
离开夏阳后,他做了圣人的棋子,驻守在漠西,圣人用阿娘拴着他。
他六年未曾回去,他也想阿娘。
可钟昭仪不会识字写信,他原本以为他只能借月遥望。
却不想有人愿意为他执笔递家书。
他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张纸上,上面应该是阿娘练字的草纸,一笔一划写得很是工整。
上面写着三行名字:策儿,音儿,棠儿。
他眼眸轻动,粗粝的手指轻轻划过这三行字,看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