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嘛，还是要有自知之明。但他脸上还是难掩失落和不甘。看着旁边兴奋的邢榕，他和她这些年的差距，被越拉越大，心里很不是滋味。

邢榕看着张会民阴晴不定的脸，小心翼翼道：“民哥，咱们再一起敬王董吧，酒是喝一顿少一顿，但即使远隔千里，也不能阻挡我们对王董的敬重。王董，真是有点舍不得……”

三人又举杯，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王董嘴角微勾，道：“邢榕，我在宛城有些关系，随后我帮你打声招呼，如果能派上用场，你尽管打着我的旗号去。”

邢榕笑嘻嘻道：“王董，您简直就是我的救星和福星啊，我正愁投报无门呢，您真是及时雨！”她盛了一碗汤，自然地放在王董面前。

邢榕没想到今天还能有意外收获，掩饰不住地兴奋。但她斜睨一眼旁边的张会民，又不敢太过，恐惹了他敏感的神经。

饭局散后，先送王董回去，等只剩下邢榕和张会民，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张会民的情绪终于爆发了。一晚上他都在演“太平盛世”，此时再也装不下去，他的内心早已翻江倒海。

“邢榕，我也是一年到头辛辛苦苦，为什么落得这么个下场？想当年，我也是能独当一面的操盘手，你那时还在我手下做事，这才几年的光景，我真是……”他语气急促，有几分哽咽，眼神中有晶莹的液体在闪动，迅速扭过头，不想被人窥见。

邢榕不知道该如何安慰，道：“民哥，我多亏了有你照顾，才有了今天，我对你一直很感激。我当初确实是个小白，是你教会我很多，你是我的贵人。我是这几年运气好，很多好事都被我撞上了。你这几年也很不错啊，毕竟是在国企的平台，待遇不错，还稳定，家庭又幸福，不像我，天天苦哈哈，背负一身债不说，想找人陪着吃顿早饭都是奢侈的……”

邢榕的话，让张会民躁动的情绪逐渐安静下来。

邢榕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想：你的辛苦程度，怎么和我比？我当初是初入职场的小白，在你手下做事，但小白是会成长的，而你这几年和原地踏步又有什么区别？你在业务上下了多少功夫？还是把时间都浪费在如何赚取房子差价的蝇头小利上了？我豁得出去，敢压上身家性命，你能吗？当初滨河新城解约，我是受你连累，你知道吗？……

但她这些内心戏，是不会跟张会民说的。这个时候不管她说什么，他压根听不进去，只会搞僵他们的关系。她想到王董提到的“认知”一词，如果两个人的认知不在一个水平上，即使她掏心掏肺，恐怕还会被人说是凡尔赛，被人误会是自己在有意炫耀，根本不是真心做朋友。

她在内心慨叹人性的复杂。她自己就是个好人吗？内心的良知，多少次跳出来指责她，指责她是个唯利是图的家伙。她感到一阵空虚和怅然，这种感觉从未有过，突然冒出来，怎么都压不下去。

她想到张会民的困境，也许每个中年人都有，上不去又不甘愿再像年轻时拼命干，索性就想躺平，但内心总有一个声音，让自己想躺又躺不平。卷不动，又躺不平，只能跟自己较劲。

她也有她自己的困境。目前自己的成就，是自己牺牲了结婚生娃带娃的时间换来的，如果她此刻是一个已婚已育的妇女，每天围绕着柴米油盐和家长里短，又怎么能在商场叱咤风云？她阻挡不了时间的侵袭，掌控不了自己的欲望。哪有完美的人生，不过是每个人的选择不同罢了。

她此刻很想蓝枫，像是要抓住一颗救命稻草。但电话拨出去，通了却没人接，她的眼里满是失望。也许是喝了很多酒的缘故，躺在床上，想到年后要独立面对陌生的领域，想到如今自己还是孑然一身，脸上早已湿漉漉的。

这世间本就是各受各的寒冬和凛冽，各有各的隐晦和悲切。心里隐秘的角落，总是被孤独侵占，哪怕伴侣在侧，依然会觉得自己孤零零的。这漫漫人生路，只能自己一个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