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卡普里维则是非常郑重地将托盘里的东西拿起来,珍惜地用手抚摸。
那是象征总统权力的一杆手杖,通体由黄金打造,不仅有精美的雕刻,还镶嵌有数枚价值连城的宝石。
最关键的,是手杖顶端,那里有一个单独的握柄,可以独立拆卸下来。
握柄就是总统的印章,如果说手杖只是象征,那这枚印章,就属于是实权了。
总统的权力,就由这枚印章来体现。
“请照顾好这个国家。”
卡普里维深吸一口气,然后将手杖双手平握,送到埃卡特身前。
“我会的,请放心。”
埃卡特也伸出手,但是他没有掌心向上,而是掌心向下,单手握住了手杖。
这个姿势,让卡普里维显得又矮了对方一头,毕竟他像是托举,而对方则像是随手拿过。
仿佛下级在向上级呈递东西一样。
砰!
这个画面再度被相机拍下,升起的白烟,在这个场合显得格外突兀。
在这个世界,相机还是稀罕物,发明时间不长,操作还相当原始,不仅照片是黑白的,而且还较为模糊。
不过能够留下影像,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这张照片,会在明天出现在整个霍亨索伦的各大报纸头版。
毕竟这是一个时代的落幕。
也是一个时代的兴起。
在普通人眼中,这只是换了一任总统。
但是在对政治极为敏感的人眼中,这次权力更迭,却意义更大,影响极为深远。
卡普里维是老牌贵族,即便皇帝已经退位,但是他依然代表着旧贵族势力。
他是总统,那么就代表着霍亨索伦贵族,依然在这个国家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
反观埃卡特,他是工人出身,没有任何背景,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新的总统,这就代表着霍亨索伦,已经完成了一次蜕变。
古老的贵族势力退场,工人阶层觉醒,并取得了最高权力。
这是霍亨索伦的改变,不管是否愿意,他都真实地发生了。
卡普里维此时已经显得有些行动困难,秘书就站在不远处,他看在眼里,发现这位老人似乎想移动脚步,但是却怎么也抬不起腿。
于是他冒着“扰乱秩序”的风险,快步走过去,搀扶住这位老人,随后慢慢地,走向一旁。
近在咫尺的埃卡特冷眼看着一切,他本可以先搀扶住这位老人,但是却没有移动分毫。
或许在他看来,卡普里维越是出丑,他就越是高兴,这个老贵族早就应该滚蛋了,看那垂垂老矣的模样,根本就是在浪费资源和空气。
作为一名激进派,埃卡特很是厌恶贵族,他认为正是贵族的压迫,才让霍亨索伦的普通人过得极为艰难。
所以他一直主张对贵族进行清算,将他们的财产充公,发放给贫苦的底层人,只有这样,劳动者才能丰衣足食,才能解决温饱,告别饥饿和寒冷。
因此他对卡普里维的艰难不屑一顾,自顾自地走到记者面前,发表起了演说。
因为文化程度不高,所以埃卡特的演讲大多都是非常直白的内容,主要就是宣传自己的理念,比如大刀阔斧地改革,比如纠正一些存在的问题。
其中的亮点,就是突出了工人武装的合法性和必要性,同时对“和平协议”表示不屑,认为那个协议是不公平的,是“非法”的。
这是他一直的主张,他和绝大部分霍亨索伦人的意见相同,认为没有必要给波旁人如此巨额的赔款,因为按照那个数额,即便卖掉半个霍亨索伦,都无法偿还。
虽然早有所料,但不少人还是对埃卡特的演讲内容皱起眉头,这个锅炉工根本没有任何政治经验和管理经验,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完全就是靠“忽悠”办到的。
竞选和执政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竞选时你可以随便嚷嚷,但是执政必须谨言慎行。
不远处的卡普里维,听到了埃卡特的演讲,他感到一丝错愕,但更多是担忧。
他之所以签署那个荒唐的“和平协议”,就是因为霍亨索伦已经山穷水尽,必须有喘息的时间。
但是现在这口气还远没有缓过来,如果公然撕毁协议,那么结局,可能就是重启战事。
如今的霍亨索伦,根本无法再打一场大战,这会让本就脆弱的国家,彻底万劫不复。
于是卡普里维想要挣扎着站起身,但是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做到,他只能哀叹一声,看向天空,无奈地苦笑。
新的时代,未必就是充满希望的。
或许绝望,会来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