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是十二年前的部分报道。我费了好大力气,整整找了三天才翻出来。为了贿赂值班的老秦,我还花了半个月工资买了上好的花雕,他就好这口。”
“真是破费了,过几日我会送你一份大礼,把你的损失都一次性补齐。”铭义仔仔细细的翻看着照片,不紧不慢的说。
剑华一听,猛地被茶水呛了一口,急的直咳嗽:“萧兄这么说可就见外了,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别的不说,做人的道理我还是懂得。我帮你纯属朋友义气,我可从没想过要从你这里捞得什么好处。“剑华害怕被铭义误会,不停的解释。
“许先生用不着紧张,我看人一向看的很准,知道你重情重义。那份大礼是我原本就准备要送你的,在我看来你完全担当的起。”铭义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发现报告中些许奇怪的地方。
“这些报道的内容就是,十二年前,三木株式会社三间仓储间在同一个晚上由于电线短路同时烧毁,并且所有的日籍员工包括社长也全部死于火灾?火灾之后除了尸体,空无一物?”
“后面有中方的员工的采访,据说当天好像是日本什么传统节日,他们都在仓库那边庆祝节日。”
“那就更可疑了,庆祝节日为什么会选择在仓库。当时的中方员工还能找到吗?”
“说是员工,其实只是搬运的工人,只是负责搬东西,其他的一概不知。他们只招短工,并且每隔几个月就会换一批人。当年码头一半的散工都在那里干过,我父亲曾经就在那干过。”
“你说什么?”
“我父亲在三木的仓库当过搬运工。。。十几年前的事了。”
“我去看看许叔叔,不介意吧。”铭义将手里的资料整理好,起身拿起大衣。
“倒是没什么介意的,我前几日也问过他三木的一些问题,可是他三缄其口,不愿意多说。我是怕萧兄白跑一趟。”剑华跟在铭义身后。
突然铭义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剑华:“许先生,还是老规矩。”
“我知道,帮萧兄查的所有东西一定保密。”
“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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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华的父亲虽然一只眼睛失明了,但身体结实,看着精神。家里来了贵客,剑华母亲忙不迭的端茶递水,一会儿端上了水果,一会儿拿出了点心,一刻都不停。
“娘,你别忙活了。人家萧公子什么茶水点心没吃过,人家给你们拿的这些点心都是上海最好的。咱们家这些陈茶都不合人家口味。那杏仁酥都是什么时候的,还拿来招待客人。其实人家就来问两句话。”
“你这孩子,不懂礼数。这杏仁酥是好东西,别瞎说。”
铭义看着许母笑呵呵的训斥着剑华,满脸慈祥,许父虽然不苟言笑,看到剑华带朋友回来,二话不说上街去买酒买肉,说什么都要留铭义吃饭,铭义怎么拦都拦不住。
“怎么样,我说准了吧。你来我家,肯定走不了。这点心就别吃了,好几个月了,我给他们买的,两人舍不得吃,留到现在。”
剑华虽然家境贫寒,但自尊自强,一身正气,毫不趋炎附势,想来正是这其乐融融的家庭,给了他这样的底气。
“许先生,我挺羡慕你的。”铭义由衷的说。
“我没听错吧,你这个名震上海的富家公子,羡慕我这个家徒四壁的穷光蛋?我有什么可羡慕的。”
铭义拿起一块杏仁酥:“羡慕你双亲健在,而且他们很爱你,把最好的东西留给你,比如这杏仁酥。”铭义把杏仁酥放进嘴里,受潮了,没了酥脆的口感,但仍然清甜。
“萧公子,一会儿饭菜就好,你们先说会儿话。”许母又给二人添了些茶水。
不一会,饭菜上桌了,有肉有蛋,一看就是费了心思的。
“不知道合不合您胃口。”许母热情的给铭义夹菜。
“您不用忙了,我和剑华是好兄弟,放心,我是不会客气的。”
“爹,其实萧公子来,是想问你点事。”剑华试探性的问了问父亲。
“萧公子有话直说。”
铭义正欲张口,剑华却微微的冲铭义摇了摇头。
“爹,那个,三木株式会社。。。。”
“什么三木,我没听说过。萧公子,来,尝尝这个酒。”
“爹,之前你还告诉我,你在那里当过搬运工,怎么转眼就没听说过了。人家萧公子大老远来就是问这个的,现在说不知道,人家岂不是白来了?”剑华有些着急了,想要站起身来同父亲理论。铭义摁住了剑华的肩膀,让他坐下。
“许叔叔,我先敬您一杯。”铭义主动给许父敬酒。
“我听剑华说,您是习武之人,以前还做过镖师?”
“萧公子,不是我吹嘘,年轻的时候,方圆十里就没有我打不过的人。我押的镖没损失过一次,哪怕最后这次,虽然眼睛被砍伤了,货物硬是被我拼死护下了。想想那时候,腰板多直,什么都不怕。”说起过去,许父顿时来了精神,气氛总算是缓和了。
“许叔叔,我知道您是忠义之人,我也知道您为何要顾虑三木株式会社,因为您不想让别人知道您给日本人做过工。据我所知,当初三木给码头工人开出的价格是其他地方的三倍。当时您为了养家糊口,不得不委曲求全。不仅如此,当年您还受到了威胁,所以现在您不愿意提起。”
许父沉默了一阵。
“我非常需要您的一些提示,因为现在,三木株式会社又回来了。”
许父叹了口气:“萧公子想知道些什么,尽管问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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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父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烟叶子,仔细卷好,正欲点燃,又想起萧公子是大户人家,闻不惯这劣质烟草的刺鼻味道,索性将烟卷又塞回了口袋。
“许叔叔,把您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十二年前,那时候我拖家带口的刚到上海。这只眼睛受了伤还没恢复,看不清楚。码头上招工的看我这个样子都不愿意要。后来听说有一个地方招工,身体微微残疾的也不限制,价格还高。我当时实在没办法,想着去碰碰运气,结果还真成了。只是上工那天,我才知道,是给日本人干活,而且我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您是说,他们招工有陷阱?”铭义问道。
“我发现,他们招来的十几个人身体全都有问题,不是聋就是哑,要么就是和我一样有眼疾的。我当时觉得不对劲,还去问了工头,工头说这是人家做慈善,特意雇佣身体残疾的工人。我也没深究,就在这里干了一个月。我们就住在仓库旁边,接触的都是日本人,白天休息,晚上干活。在没活的时候,他们就会把我们关起来,好吃好喝的供着,但是就是不允许回家。”
剑华和铭义下意识的对视了一下,他们心中都有同样的疑问,为什么三木株式会社要专门招聘残疾工人,是想隐瞒什么。
“火灾发生的那一晚,我没睡着。我心里惦记着剑华和他娘,想着怎么出去。突然听见有人在撬锁,门开了。我赶忙开了灯,看见一个汉子闯了进来,额头上还有一片铜钱大小的红色伤疤。他让我们赶紧跑,今晚的事情千万不能说出去。我出来了发现随身的物件没有拿出来,就又返了回去。我看见几个人正在给仓库泼油,其中一个就是给我们开门的汉子。我也不敢久待,赶紧逃跑了。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