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玖看着一名自己穿着漏洞的衣裳，却把怀里的孩子裹得严严实实的，脸上满是皱纹，显得格外苍老的妇人，一时竟有些失言。

妇人似哭似笑地说道：“很难相信吧，我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她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自己布满纹路的脸，“我不过二十五岁……却已比那些七八十岁的妇人还要老了……”

她怀中的女孩看起来不过六七岁，眼睛大大的，小小的身体显得颇为瘦小，她有些害怕地小声喊着：“娘亲……”

“娟娟不怕，娘亲在呢，听话，你先睡一会。”妇人迅速收起悲伤，温柔地笑着，轻声安抚着她。

小女孩或许是真的很累了，没过一会竟然真的就这样在娘亲的怀里沉沉睡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纪清玖喉咙堵塞，一股郁气凝在胸口，让他甚至有些难以呼吸。

妇人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垂着眼低声说道：“本来，信州虽然穷苦，可人们努力些，也能勉强饱腹，但在几个月前，忽然来了一个人……”

“她说自己是天上的仙人，通晓长生之法，那天，她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就救活了一个快要病死的人，人们便都信了她，称她为神仙大人。”

“她还说，自己是受了师父的旨意，来寻找有仙缘的孩子，她会带着那些孩子踏上修仙之路，作为补偿，会给予被选中的孩子的家人增寿的灵药。”

妇人渐渐出了神，轻声讲述着。

“一开始人们大多都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可自从有一人用自己的孩子换了灵药，让自己七十岁的老父亲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人们便按捺不住了。”

“最初还只是为了治病，再后来……便是想要长生……自己的孩子换没了，便去偷别人家的，渐渐地，人们就像是着了魔一样，想方设法地生孩子，换寿命。”

妇人低下头，温柔地看向自己怀里的孩子，“可我舍不得，这是我的骨肉啊，我怎么舍得用她去换寿命呢？我男人跟我讲不通，就想把她抢走，我便带着她逃了出来，可时间不长，我就发现自己开始迅速变老，直到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弯着眼睛笑了笑，眉眼间依稀可以看出曾经清秀的容貌。

她说道：“但我不后悔，我保护了自己的孩子，我很骄傲。”

她说这句话时，眼里带着细碎的光，有些佝偻的脊背仿佛也在这一刻变得挺直。

那是来自一个母亲爱的力量。

纪清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觉得什么安慰的话在惨痛的遭遇面前都显得极为苍白。

妇人看透了他的窘迫，冲他笑了笑，“没关系的，这位公子，您一看就不是我们这里的人，这里已经烂掉了，您不要在这里停留了，早些离开吧。”

纪清玖心绪翻涌，艰难地开口说道：“你……不要我救你们吗？”

妇人摇了摇头，“您能耐心听我说完这些，我已经很感激了，我不能把您拖进这片浑水里。”

“可算让我抓到你了！臭婆娘，老子就知道你躲在这儿！谁敢收留你？你抱着个孩子，又能躲去哪？”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粗犷的男声，男人踏进门来，一脸凶相，见到一身华服的纪清玖，脸色更加难看。

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行啊施罗衣，出来几日，性子野了，都敢背着我偷男人了！”

说着便去扯她的胳膊，要把她拽回家。

小女孩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大声哭喊着：“娘亲！娘亲……你放开我娘！”

她一边哭着，一边去抱住男子的腿，试图用自己瘦小的身体阻拦他，却被男子一脚踹到了一边。

纪清玖再看不下去，满怀怒气地制止道：“放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