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半日，不觉饥渴，顾旸与苏见黎便坐在水潭岸边，喝了几口水，又吃起路上买的烧饼。

忽听得身后草丛窸窸窣窣，顾旸跃起身来，大喝一声:“谁？”

那草丛被他这一喝，便不动了。

苏见黎道:“是风动罢？”

顾旸大步上前，双手把草丛一分，里面果然趴着一个人。

不是作者！作者早已跑了。

草丛里惶恐地趴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鹅蛋儿脸，浓眉毛，满身脏兮兮的，从头到脚的布料凑不出半件上衣来，那双大眼睛却尤其深邃得出神。

顾旸见了，紧绷的心顿时便软下来。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那时他也是这般年纪，侥幸逃脱清兵的魔爪，躲在一片草丛里时，也是这般瑟瑟发抖，恐惧茫然又有些憧憬地望着血红的天空。

还好他遇见了师父，正如这个小男孩遇见了他。

“你在这里做甚么？”顾旸轻声问道。

那男孩低下头，战战兢兢，犹豫了许久，才从肚皮下面掏出一只破碗，那破碗已是白得发黑，碗壁上粘着几粒米渣。

顾旸和苏见黎对视一眼，苏见黎见那烧饼吃得只剩半张了，便都放进那男孩碗里，又从身上取出一串铜钱，塞到他手里，道:“弟弟，拿去买些吃的罢！”

那男孩忙把铜钱推回去，小声道:“多谢哥哥姐姐。我娘说了，不能要生人的钱。”

苏见黎笑道:“你都叫哥哥姐姐了，便不是生人，拿着罢！”硬把铜钱往那男孩手里塞，那男孩推来躲去，捧着碗跑了。

顾旸叹道:“小小年纪，又穷困，教养却好！”

苏见黎道:“顾大哥，不如咱们跟上去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顾旸道:“好。且等马儿饮了水。”

二人便走到白马旁边，看着它翻动舌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嘬着潭水，模样可爱至极，都忍不住笑了。

顾旸笑道:“你看看你这颈上的毛，还有蹄子，都脏成甚么了。”说着便跟苏见黎一起用手舀水，给它洗了洗。

顾旸刚要蹲下去给它洗洗蹄子，忽然，那马儿抬起头来，把脖子猛甩了几下，水花溅了二人满身。

苏见黎笑道:“马儿嫌你。”蹲下身去，马儿却只是拔腿要走。二人都感奇怪。

顾旸道:“想是不愿洗了。”便把苏见黎扶上马去，接着一跃坐到她背后，鞭马向那男孩的方向而去。

行了片刻，便听得嚷嚷人声扰起，看前方时，已到了冠县地界。只见城门口那两个守将，对进城之人的辫子盘查得颇为仔细。

苏见黎道:“顾大哥，你却没有辫子，如何进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