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身黝黑,琴弦呈紫色。
轻轻弹拨,有七彩之光飞散。
这琴定是一件很好的法宝。
但嫦娥没把它当法宝,只当成普通却漂亮的琴,回忆着桑天子弹的琴声,想着要用五弦琴表现出来,调整了动作。
而后拨弄出那《阳春白雪》之曲。
七彩之光弥漫广寒宫,玉兔和玉蟾跑来倾听,很喜欢的样子。
桑天子还赶着马车,看着春景,听着那奇妙的声音。太美了。他自己弹奏时的心情,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嫦娥弹奏完,不太满意,说:“错了一些音。”
“没错,没错。”桑天子赶紧说,“音乐不是对错,而是声音的心情。只要弹奏的时候心情美好,何必拘泥于几个音。”
“话是这么说,弹对不是更好。”
“技巧再练就是了。反正,我刚才听得挺欢乐的。”
这马屁一阵拍,让嫦娥很舒服。旁边玉兔和玉蟾也蹦跳叫好,她也不觉得那是拍马屁了,说:“我们弹曲子,最基本是要弹对。不然人家听了去,去模仿学习,却学了错的曲子,到后来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偷听偷学的,你还管他们?”
“我不是为他们,是为这首曲子。”
曲子的完整对她很重要。
说完又去弹了,这第二遍,已经跟桑天子所弹所差无几。
但桑天子听着却不太对劲。
仔细一想,他刚才是不是弹跑偏了?
他咳咳两声,沉吟道:“那个,你这日月宝镜传过去的声音是不是有偏差?刚才有几个音,调节一下,我觉得更好一点。”
嫦娥又笑又骂,“呵呵,你个混蛋。”
难怪刚才那么劝她,原来他自己就是这么干的,他是为自己开脱。
一想到这,她就对他很不满。
桑天子便说:“我知道了,一定是风声作怪。”
“别解释了,告诉我怎么调节。”
做错事之后的解释,都是编的,她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
桑天子又被弄得尴尬不已,对这尴尬,每隔一段时间就来一次,他都快习惯了。好在还有音乐作为转折,他将细节调整。
而后嫦娥再弹,对且有味。
桑天子的那把琴,可以收起来了。
嫦娥在广寒宫无聊得很,看着每天都看的星空,也能看很久很久,得了一首曲子,她像是得了一件玩具,一直不停地弹。
桑天子在琴声里来到紫玉城。
确实是荒凉了的城。
破旧的高楼,布满蛛网的庙,匆匆路过的人马,还有路边挂着破招牌的破店。
他走进那破店,无话可问,喝点水,吃点肉。吃肉时,他听到别的客人闲谈,都是冒险者的讨论——某某山有荒废的门派,某某险地怎么进去……由此知道,这里除了这开店的老板,没几个人待在这儿。
后羿射日的传说不在这流传。
桑天子回忆从血液中看到的场景,根据方向和距离,从桑海桑田间寻找答案。
可是天地忙忙,哪里找得到呦?
用金乌感应,也感应不到。
桑天子很头痛。
他想,总不能把这里翻一遍?
就算翻一遍,他也不知道该翻多深。事情都过去几个元会,早变了。
他找了许久找不到,不禁吐槽道:“嫦娥,当初妖皇的九个儿子死在人间,他们都不给收尸的吗?要是收了尸埋起来,现在咱们直接挖坟就够了。”
嫦娥说:“妖掌天,巫掌地,当时的妖若下到人间,唯死而已。”
桑天子说:“那也不至于不让收尸。死者为大,几个孩子,都死了,总要让人入土为安。弄得我们现在好麻烦。”
嫦娥叹息说:“这也不对,轮回出现前,哪有入土为安一说?”
就算没有入土为安一说,妖皇之死死于荒野而不收尸,也是怪事。
桑天子不觉得翻地就能翻到,动了几天脑筋,他决定先把这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于是去海边,灌了好些海水回来,像下雨似的淋在这里。
根据他的推测,这雨水会在紫玉城不远处汇聚。
不曾想,那雨水一落到地上便有了方向,朝那九曲之川流去。
因大地起伏变化,不是原来模样。
他叹了一口气说,“看样子要找到它,得先准备好考古工具。”
话音才落,远处的山沟里有人冲出来,数量还不少。他感到很奇怪,身形一动,冲进了山沟,却见那儿被挖开一道口子。
他捉住一人问:“你们在这干嘛的?又为何匆忙离开?”
那人不好惹,破口大骂,“你狗日的眼瞎,看不见那儿被水淹了。”
桑天子回骂道:“你才狗日的,我问你在这干嘛?”
那人一脸横相,拔了剑,比划着说:“狗日的骂谁?”
桑天子把黑风剑取出,比在那青筋暴露的脖子上,“你再口吐脏言,我割了你舌头埋粪坑里,让你来世还这么脏。”
势比人强,再横的人也要怂。
那人剑一收,收敛道,“那啥,我骂欠我钱的那孙子呢。”
桑天子的剑却不收,往前比划。
那人只好说,“我骂我自己行了吧。那个什么,剑收一收,我们在这找宝贝呢。听说这里还有一条紫玉矿。”
切,这话一听就是瞎传的谣言。
若是还有一条,当初那些人为何不挖光,为何退去?他们没找过吗?
“听谁说的?有何凭据?”
那人反问:“你连这都不知道?”
桑天子不知道,但他不用跟那浑人解释,黑风剑往前一比划。
那人急道:“我说的是紫火玉玺,就是这里挖到的。那玉玺通体紫彩,可以发出极强的火焰,有仙器之威,必是在一条紫玉矿中滋养而成。是为凭据。据说一大乘期修士曾执此宝,与三名渡劫之后的亚仙人比斗,不落下风。”
桑天子没听说过此物。
但他寻思,这玉玺应是一国之物。
他问:“这是哪国的玉玺?”
“据说是那紫火神国。”
“此国在何方,我怎么没听过?”
“你孤陋寡闻……”那人天生不会说好话,非得逼着他,他才恐惧道,“那紫火神国多行不义,以为自己无敌,惹了众怒。国中那大乘期高手刚一飞升,便被群起而攻之。早已灭国,那玉玺此后不知所踪。”
又是个没头没尾的消息。
桑天子本想,找不到金乌,去找点宝贝打发时间,又断了线索。
他叹息着松开手,任那人离开。
他埋怨道:“这趟不好办啊。”
嫦娥于琴声中不留神地说:“刚才那狗日的没告诉你?”
桑天子“嗯?”的很认真,差点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他诧异地问:“嫦娥,你一个仙女,怎么能说那种脏话?”
“我没太懂,那话怎么脏了?”
桑天子的心在抓狂,又在偷笑,说:“反正你别说。”
“你不也一样说了吗?”
“我一个男的,有时没那么讲究。”
“你意思是你做得,我做不得?”
“主要是有伤你的仙女气质。”为了避免嫦娥不理解的瞎说,他不得不解释道,“那个骂人的话里的日字,说一根棍和一个口,意思就是洞房里办的那事。加上一个狗字,基本上就是与狗洞房之意,实在不雅。”
嫦娥听得琴音散乱,含怒停下。
桑天子赔罪道:“别生气,我不会跟人乱说。我保证。”
嫦娥气道:“你们真龌龊。那他刚才骂你,你还回骂了他?”
桑天子说:“不然怎么着,他骂我我还不能回嘴,那岂不是亏了。况且那小子虽然不是东西,罪不至死,我总不能杀了他。”
嫦娥说:“呸,你们都不是好东西。”
桑天子骄横地说:“不是就不是,反正我不吃这个亏。”
嫦娥哼了一声,说:“别理我。你去找它们,我去练琴,别再跟我说话。”
说完,她气鼓鼓地攥了下拳头。
她忽然想到,如果是别人听到这样的骂声。如果是圣人?遇到不敬,尚且动辄要将人打杀的圣人,只怕不会容忍别人辱骂;若是玉皇大帝,被蝼蚁当面辱骂,只怕也会让人不得好死;就连她自己,冷不丁的挨了骂,也会生出将人打杀的心思。桑天子虽然行为不端,但能想到骂人者罪不至死,倒是好些。
她看了眼他眼中的雨,看到他随手抓起一个落魄的老头,豁然开朗。
她想,“他倒是有容人之心。”
这么想却忘了她自己——
她在凡人面前本该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但能以平常心平视凡人,何尝不是一种大度。她自己甚至没有意识到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