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的热情永远不会褪去似的。
从早庆祝到晚,又将热情带到夜里。
桑天子推演战法,第二天天不亮,他让他们停下,把还没睡的掌权者叫来。
他说:“都醒醒酒,聊点正事。”
人群中有人拍马道:“酒不能醉吾,先知大人惊天之功业,使吾等沉醉。”
桑天子清楚地认识到这是马屁,却还是觉得高兴,笑说:“少说闲话,多讲民生。你们先说说,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事是什么?”
“吾等了不知道。”从天巫帅脱口而出,“大人有话直说,说干嘛我干嘛。”
桑天子说:“我现在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从天巫帅左右瞅了瞅,说:“最重要的,当然是带兵往北,一统版图。”
连他都看出这一点,别人少有看不出的。
这也是大多数人认为的。
可若是这样,也没必要问他们。
沉天巫帅沉吟片刻,说:“我倒觉得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最近曲国等地人心浮动,不少人收拾行囊,拖家带口,想要逃向南离国与东海海岛等地,应当防止。另外大人陈兵此地,想必有所图,是否针对一寸天有所图谋?”
桑天子说:“让你们说你们的看法,不是猜我怎么想的。至于想要走的,无需强留,只要他们不带走属于百姓的财富,即可来去自由。”
即人可以走,随便走,东西留下。
当年的赤塔太子,如今五神国主席尤子发言道:“大战之后,又要推行新法,应严防各地权贵背叛,吾以为,应该全面戒严。”
逃走的和背叛的,的确该区别对待。
桑天子点头说:“有道理,别的看法呢?”
九重国国主为表顺从,说:“大宝曰位,主上已富有四海,请居帝位。”
“无聊。”桑天子摇头,“不过也算一个想法。诸位继续说。”
众人一阵沉默。这时,之卉郡主被人点了一下,走出来,说:“大人所行之道,无非一个平字。平者,平安也,平等也,乐声舒缓,气息舒徐也。欲求平安,必治国中之恶。恶者,不平也。如安玲等国,窃取沃土,为富不仁,必征讨之;又如各地之权贵,作威作福,违法乱纪,必镇压之;再如各地妻妾成群,男女不平等,必废弃之。如此则百姓平安,则人人平等,则安居乐业,共享太平。望大人明鉴。”
桑天子很满意,点头说:“对如何治理北方联盟,你已有想法,很好。”
光远真人出列,恭敬说:“大人,治天下非止于治人,器与学,应当并重。”
桑天子说:“不错,人才是生产力,工具也是。如同修仙要有法宝,器具就是凡人能用的法宝,而学习可以帮助凡人创造。”
果果也在这里,走出来说:“哥,如今北方联盟多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地,风铜币必须得换另一套。之前我师父设计了两版,改来改去没有定,这次该定下了。还有我们的玉行,也该多开一些分行……佣兵协会同样如此。”
说起这件事,就让桑天子头痛。
玉行发行钱币,本该是赚大钱的生意,可到现在却还一直赔钱。如今加入这么大地盘,这么多百姓,要投入的就更多了。
投入倒不怕,只要看得见收获。
可现在烛翼和果果只让他投入,不让他看见回头钱,想想就让人头痛。
一味往里投,可能陷入无底洞。
南方富庶之地,所需风铜币数以千亿计,若要投入,他要赔进去的太多了。
可话说回来,这钱又不能不给。
若无钱,南方百姓们无动力,容易被野心勃勃的权贵裹挟,形成大乱。现在的北方联盟正是内忧外患之际,一点都不稳固,一旦维持不住局面,就是席卷整个小世界的大战。到时候,不用摩昂上岸,他自己就玩完了。
这是一笔必须投入却难有回报的大钱。
但不能说白给——给足了风铜币,天下可以安定,于是北方联盟可以兴盛。此联盟为桑天子所建,其中无数兵将,为他出生入死,毫无怨言,这是多么壮大的力量。若非有此力量,他拿什么跟摩昂争?何况天下安宁,百姓将会感激、崇拜桑天子,带给他念力无穷,功德无量。念力和功德可以增长实力,可以炼器,大功德甚至可以助人证道混元,用处极大。这一方小世界的念力与功德虽少,对一人却可谓丰盛……
唯一糟糕的是桑天子本人并不用功德辅助修炼。他担心用功德提升实力,会让他失去循序渐进的思索——若不能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后来,或许会带来别的问题——所有的取巧,都将以另一种形式还回去。
如果不考虑个人得失,这事挺好的。
如果他喜欢执掌天下,也挺好的。
可他不喜欢。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做那北方联盟的王,当然也不喜欢别人做他的王。他为了女闪和果果留下,顺着自己的“私心”,把许多想做王的人拉到人群之中。如此而已。
一切都如意,可怜要往里赔钱。
他又不是女闪,他不要无私奉献。
果果说的事,让他非常不舒服。
“这是具体事项,你们讨论定下即可。”桑天子听了这么多大家的心理动向,才说起他的主意,“好啦。大家说得都好,却还有两点没有提到。一个是死伤将士的抚恤与纪念。打仗难免有所死伤,军事委员会定过规则,但不能光执行赏罚,而不重视抚恤。另外,我提议,在战斗之中有大功的勇士之墓,可以葬入圣殿。”
话音才落,便引起众人鼎沸。
一向寡言的更天巫帅说:“我赞同。”
从天巫帅说:“这主意好,圣殿可做英雄之墓,将来我若安息,也要葬在圣殿。”
沉天巫帅也迫不及待,说:“我属下有一将军,在攻打曲国时勇敢冲锋……”
“咳咳。”桑天子打断沉天巫帅的话,也打断大家的激动心情。
这里不是谈细节的地方。
何况,这里不光有原来的北方联盟,也有新加入的诸国权贵们,在此讨论功劳之类的问题,有伤诸国颜面,不大合适。
桑天子说:“此事你们之后自己谈。还有一件事,欲谋发展,和平是基础条件。想要和平要从两个方向入手,一个是之卉郡主所说之安内,另一个方向是攘外。如今天下风云变幻,东海算是隐退,世间暂存三股势力,一股属于怜云神女,一股属于西海,还有一股就是咱们。怜云神女是我们的朋友,以后要互相帮忙;西海则是我们的对手,他们跟一群和尚勾结在一起,弄了个一寸天,以后要小心提防。如今陆地上,我们胜过西海,但在海面上,我们还只是蹒跚学步,弱得很。在海路之间,处处可能是战场。我欲在一寸天西边百里处进行一场军事演习,让世人看看我们的军威,以求和平。因我们北方联盟尚有要事,宜早不宜迟,时间就定在五天之后。”
演习之事,无人反对,只是沉天巫帅惦记着问:“那葬入圣殿之事……?”
桑天子说:“你们回去商量。”
就这样吧,他想,来一场军事演习,伺机而起兵,攻入一寸天——既然确定了,土地太大,难以防守,不如趁大家都没准备好,以攻为守,把一寸天整个拿下来。军事演习,沾了一个演字,为了让大家演好,他决定什么都不说。
他希望在葬入圣殿的吸引下,大家都能勇往直前,麻痹敌人之后,消灭他们。
而他取出三棱锏,准备好面对摩昂。
“赔钱?”望着三棱锏,他的注意力又被玉行的破事吸引,“这笔钱我必须赚回来。千亿如何,万亿又如何?我必能撬动更大的市场。只要有市场,我相信必有取利之处……”
不畏浮云遮望眼,只缘身在最高层。
他的目光穿透了一寸天,穿透了西海。
然而他忘记了,若是别人打仗,赢了之后必定取敌国财宝美人,他一概未取。别人若有琉璃等物,也不会送给百姓。别人兑换精金风铜,也不会像他那么实惠。若非如此,他必然比今天更富——说到底,见到那弱小的凡人饥肠辘辘,受人欺负,他下意识接受不了,他也说服不了自己从吃不好、穿不暖的人身上搜刮财富——他有私心,但又不是一个无情的坏人。
也是同样的心,他暗自感慨,“但愿这一仗能少死些人,不然我罪过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