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在这里发生了一起命案。
我回头看去。
身后是一片工地。
原先那个夜店,似乎因为这件事情,被政府勒令拆除了,推土机在身后忙活着,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变成整个北京最炙手可热的一块地皮。
这与我有关。
那是我永远都洗不去责任的事情。
我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路过了一家照相馆。
“去洗个照片吧。”我心血来潮,又旁若无人地折返回来,进了门。
“欢迎光临。”
店老板坐在电脑后面,头也不抬地招呼道,鼠标不停地点击。
“来拍照?还是拿照片?”
我靠在柜台上,把U盘放在上面。
“这里面有几张照片,帮我洗出来可以吗?”
“没问题,您先坐着,等一会儿啊,我手头有个急活。”
“不赶时间。”我回答道,转过身去,有意无意地看着店内的装饰。
这是个很狭窄的照相馆,很多地方的布局都承担着多种用途,光是幕布就占了三面墙。
店里面充斥着一种印刷味道。
门边上的玻璃橱窗中,贴着很多无人认领的照片,照片质量很不错,可惜没了主人,于是老板出于展示的目的,把那些照片用相框裱起来,供过往的行人观看。
玻璃橱窗中,还有些精致的小摆件。
比如。
一把小型的伽利略天象仪模型。
我走过去,站在那模型边上,看了许久。
老板似乎很快忙完了手头的活。
“老师,您照片……”老板站起身,越过柜台看向我,他发觉我站在橱窗边上,忽然又改口:“您喜欢哪种风格的相片,我都可以做。”
我的心思却只在那个模型上面。
我指着它问道:“这个模型……”
没等我说完,老板就又插嘴道:“那个模型啊,是一个小妹妹放在这里的。”
他手指着外面的工地,说道:“之前她在那个夜店里面上班,后来听说她出了车祸,没救回来,夜店也不久就拆了。”
我点了点头,心跳随之空了一拍。
“那东西,挺晦气的,咱也不敢扔,也不敢留。”
“这个多少钱?能卖给我吗?”
“不不,咱虽然是小店,但不能赚亏心钱。”老板急忙摆了摆手,“老师您要是喜欢,就拿走吧,那东西摆在我店里,我也怕招来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可以给我?”
“老师您要是不怕,就拿走吧。”
“谢谢了哈。”
“我应该谢谢您。”老板看着我拿下那个模型,长长地出了口气,“您照片儿还洗不?”
“洗。”
老板打开我的U盘,把里面的照片在PS里面打开。
“好家伙。”老板感叹道,“老师您去过这么多地方啊?”
“呵呵。”我应和着笑道。
“真TM羡慕。”老板摇了摇头,“想当年,我也想骑着摩托上西藏,可现在只能帮人照照相、洗洗片子。”
老板一张一张翻阅着那些照片,每打开一张,都赞叹一下。
“我靠。”老板脸色发青,“哥们你什么家庭啊?”
很多地方超出了他的想象。
我只是苦笑着,等待老板翻完最后一张照片。
“帮我洗出来吧。”
“没问题,您要什么价位的?”
“什么价位效果最好?”
老板抬头看了我一眼,说道:“60张照片,收您72,再送您一本相册,行吗?这样做质量最好。”
“可以。”我点了点头。
“用帮您修图吗?”
“不用。”
老板便开始忙活起来。
我站在原地等待。
“老板?”
“哎,什么事儿您说?”
“这张照片帮我裱个相框,可以吗?”
“哪张?”老板从机器边上抬起头看过来。
“天坛那张。”
“没问题,我再送你一张。”老板笑着说。
机器作响,炎热的午后时光,时间在这间小小的照相馆里变得很慢。
我像是大病初愈。
“哥们,待会啊,咱留个微信,以后您要是再去哪儿玩了,拍完照片直接找我,我给您优惠,您看怎么样?”
“行啊。”
“等我有空了,也想出国看看去,到时候有什么问题,我也想问问您不是。”
我点了点头。
虽然实际上,我并未出过国。
片刻之后,老板递给我一沓用牛皮纸包裹的照片、一本空白的相册以及一个裱好的相框。
相框里面,我站在天坛前傻笑着。
我用手指在玻璃板上擦了擦,这感觉是真实的。
“您可以拆开看看。”
“不用了。”
“多少钱?能刷卡吗?”
“没问题。”
……
付了钱,留了电话,我离开了照相店。
第二天。
我的办公桌上多了一个相框、一个伽利略天象仪的摆件。
我发现相框里的我并没有看着镜头,他眼神游离,仿佛看见一个熟识的老友正从另一边走来。
老程起初很好奇,看了几眼就没再提了。
不过是又一个平平无奇的工作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