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夜开始了,我们跟随萨满们顺着山村从主干道一路走上去,来到村庄的最高处,从上往下俯视整个山村。
除了主干道之外,这里的一切都是黑暗的。
只有萨满们手中的火把,将正中央的道路照得灯火通明。
“哈……”站在山上,喘匀了气,我才睁开右眼看着这景色。
“你不回去休息,干嘛还强撑着上来?”师姐不停地埋怨着我。
“我没事的。”我仍旧是这句话。
我用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左眼,发觉不疼了,于是双手伸到脑后,将纱布解下。
“诶?”师姐急忙伸手来拦,但是一阵猛烈的山风从身后吹过来,一下子将我手里的纱布拽走了。
看着红色的纱布在风中飞远了。
“没事儿,能降解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担心地是这个吗?”师姐语气愠怒地走过来,双手抱住我的脸颊,凑近了看着我的眼睛。
我的左眼仍旧能看到些血色,而且稍微有点痒。
我下意识地伸手揉了揉眼睛。
“别碰啊。”师姐埋怨地说道。
我只是尴尬地笑着,将手移开,视野却突然有些恍惚,我似乎看到了师姐的身后长出了一对翅膀?
“翅膀?”我疑惑地眨了眨眼,再去看时,一切都已消失。
师姐神情严肃地看着我的左眼,然后长出了口气。
“看上去没什么事情了。”师姐说道,“咱们明天就回基地,不能再冒险了。”
“不。”我脑子一愣,脱口而出,“不能回去。”
“哈?”
“事情刚有了些眉目,现在不能回去!”我抓住师姐的手,布提哈和陆湜也是有些惊愕地看着我们俩。
“要是下一次再出这种事情,谁也不敢保证你还能毫发无损的回来!”师姐甩开我的手,怒道,“为了你的安全,一定要回去。”
师姐的声音戛然而止,而此时,守夜刚刚开始。
山下的村庄中传来了萨满们的祷告声,这一次,他们声音整齐,那念诵地悼词就像管风琴一样,在空旷如教堂的山沟里面回荡。
人们点燃黄色的纸钱,在路上铺开一丛丛火花,黄纸燃烧的灰烬乘着热空气,在空中疯狂地飞翔着。
那些灰烬闪烁着红色的火光,混乱地就像失去了领头的雁群,一头栽进沼泽地,扇着翅膀扑腾着。
宋以沐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去,但紧接着,每个人都看见了更加令人注目的现象。
“哪里来的乐队?”陆湜冷不丁地问道,他伸手指去,手指的方向,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了一对身着马褂,头戴瓜皮帽的乐师,他们又五个人,为首的乐师走在大轿子的前面,手里拿着唢呐,却是不吹。
其余四人在后面抬着轿子慢慢地走,一手扛着杆子,一手拿着乐器。
一人背着鼓、一人拿着锣、一人手里拎着对小嚓、还有一人抓着把二胡。
那五人走上来了,我们看着他们一步一步顺着通明的主干道上来,停在了死去萨满的家门口,那里有一片空地。
他们将家伙事儿放下,摆开架势,围出一片空地,开始了他们的演奏。
“唱白事儿的吗?”陆湜眯起眼睛看去,“这附近还有其他村子?”
布提哈摇了摇头,下一秒,却和师姐异口同声地说出了一句话:“项目。”
“项目?”我心中一惊。
“是基地的项目,长白山分管。”师姐沉声道,“没记错的话……项目47,喜丧队。”
“果然。”陆湜叹道,“看不出是死是活。”
“他们是经常出现在这边的乐队,只会在办白事的场合忽然出现。”布提哈解释道,“出现是随机的,而且他们只会演奏一个曲目。”
“是什么?”
“老鼠娶亲。”
音乐声来到山顶,那稀碎的锣鼓声,和诡异的唢呐二胡,乍一听喜庆,但仔细揣摩,却令人毛骨悚然,我甚至能想象得到,老鼠们八抬大轿上门娶亲,而人类的尸骨,却堆积成山的那种样子。
“这……”我一时语塞,天气本就冷,再加上这么一吹,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们从哪儿来的?”
“没人知道,从没看见过。”布提哈摇了摇头,“他们是忽然出现的。”
“会发生什么?”
“跳舞。”布提哈沉声道,“你看吧,村民们开始跳舞了。”
回神看去,那空地的周围,村民们围成无数个圈,开始头尾衔接地跳起舞来,就像篝火舞一样,围着一个不存在的篝火,一边转圈,一边跳舞,手里学着那吹唢呐的乐师的动作,时而向左招招手,时而向右。
“不知道这次要持续多久。”师姐说道,“受到影响的村民,会永无止境地跳下去——直到音乐声停止。”
“没错。”布提哈点了点头,“之前死过人的,一个村子的人,活活跳舞……直至累死。”
我吞了吞口水,目不转睛地看着那边。
“嘟——”唢呐地声音婉转而巧妙,就像一只正在偷吃灯油的老鼠,左顾右盼。
“这些村民会不会有危险?”我问道。
“看他们现在的样子,估计已经受影响了。”
山下开始跳舞的人,有一百个左右。
布提哈打量了一番,说道:“得赶紧通知人带着隔离装置过来控制。”
布提哈给师姐使了个眼色。
“好,我来联络基地。”师姐点了点头,然后白了我一眼。
看来这次不想回去也得回去了。
师姐掏出行动电话,走到一旁。
“专员宋以沐,呼叫西山基地。”师姐的声音传来,“对,是的……什么?”
师姐的声音带着些狐疑,她一边看着我们,一边跟基地通话。
“什么叫……哦,已经有一队在路上了?”
在我和布提哈惊讶地目光中,师姐挂断了电话。
“基地说他们昨天就派人过来了,这是不是……”师姐一手举着电话,双手一摊。
我则转头继续看向山下,然而这一次,我却看到那喜丧队里拿着唢呐的乐师,抬起头。
用那空洞,空洞如同祟神一样的眼睛,看向了我!
哔——
一声刺耳的唢呐声音忽然从师姐那边传了出来,声音高亢而尖锐,所有人都被这一声唢呐给吓住了,纷纷捂住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