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时间还没晚,大约是八,九点的时候。
潘方在潘家大宅的走廊上,看了几个仆从进进出出房间搬运文件材料。
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平常,但目光里多了一些怨怼。
以他的看法,现在完全可以用电子邮件取代纸质文件,但潘华奥不怎么认为,于是潘家处理事务的方式一直保持着纸质。
潘华奥是他的父亲。
这是这所潘家大宅的主人,四支八门的最高中枢之一。
当然,现在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了。
潘家大宅中部一个大院子,分为正房,东房和西房,还有正对正房的大门。
潘方是在潘家大宅的东房居住。
父亲“去世”之后,他是明面上潘家的掌权人,住在正房也无不妥。
那日父亲要他去房间商讨要事,房间阴暗,桌上点着根蜡烛。
父亲喜欢蜡烛的光,昏黄,有点风还会摇曳。
他和父亲的影子映在墙上。
他跪着,父亲坐在太师椅上。
窗外大雨滂沱。
“你已经是潘家家主了,一直住在家中子女辈住的东房也有所不妥。”
潘方低头,跪的端正,烛火摇曳间,他看见墙上的影子,自己已经长了一大把胡子。
而父亲即使是影子也比他年轻许多,腰不弯,腿也不折,气息十足。
潘方知道,自己如果抬头看,映入眼帘的会是一个30左右年华的男人。
自从父亲使用完全态胭脂血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已经有10余年。
一副20左右的新身体也已经到了30岁。
“不敢,这正屋理应是父亲居住的,我岂敢住在正屋,在正屋办公?”潘方违心道。
他已经等潘华奥死等了许多年了,可是没想到潘华奥用完全态胭脂血续命。
一个80多岁的老人,硬生生的再活了20多年的时光。
他是潘华奥老来得子,本以为等父亲早死后能年少上位,坐拥一切。
没想到,如今20余年过去,自己才40余岁一身的病,而这老头子超不过30出头的身体。
潘华奥换了两次身体。
本来一副20岁年轻人的身体能用很久,但潘华奥贪心,一旦身体到了30开始走入中年,他就再换一副更年轻更英俊的身体。
自己或许是要被老头子拖死,一辈子都当这个少家主。
“好好,懂事。”潘华奥笑道,喝了一点手中的茶,或许是觉得没味道,干脆洒在地上。
滚烫的茶水毫无顾忌地泼在地上,又飞溅到潘方脸上。
但潘方不敢挣扎一分一毫。
虽然他现在是少家主,但潘华奥的心腹势力还在,这潘家终究还是潘华奥的地盘,而潘华奥也不止他一个子嗣。
他随时都可以借他那些心腹的口,拿出一份遗书指定别的继承人,让潘方彻底变成一个普通人。
潘方明白这点,潘华奥也知道。
自从他发现完全态胭脂血可以换身体,实现变相永生后,他就对自己这个一直照料有佳的儿子恶劣起来。
之前是以为自己会老死,潘家需要有一个年轻有为的继承人。
如今,既然自己能永远掌控潘家,在四支八门里永掌权势富贵。
这个儿子反倒成了负担,谁知道他哪一天会憋的很了,要杀自己上位?
毕竟自己用的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身体,甚至连潘家人都不是,他现在藏身幕后,潘方不过是一个台上的传话筒而已。
但这个传话筒也成了威胁,一旦现在的自己被潘方所杀,因为“潘华奥”已死,潘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上位,然后清理自己的部属。
可潘华奥本来心生忌惮,但看见潘方这懦弱又孝顺的样子不禁放低了警戒心。
正如现在,潘方像个仆人一样跪在自己面前读着文件内容,自己说一句,他就赶忙写在文件批复上,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滚烫的水在他脸上留在烫痕,但他挪都不挪。
这个继承人天生懦弱,不会反抗自己。
潘华奥心里有了其他想法。
一直用着不是潘家的年轻人身体,终究难以以潘家话事人的身份出现。
他考虑过用“潘华奥”的身份将这具年轻人的身体收为“义子”,但终究不了了之,四支八门向来极为重视血统。
不仅在四支八门的12户人里,潘家自身也是,如果他以这个身体上位,恐怕有自诩正统潘家的人篡权夺位,还不止一个。
心下计较着,他貌似听着文件内容,目光却投向了自己的儿子。
这倒是一副好皮囊。
还是正统潘家人,一旦有了这副皮囊,他又成为了潘家名正言顺的家主。
“行,你退下吧。”
潘方小心翼翼地将文件放在桌上,向父亲说了些话,这才告退。
他日前处理一些文件被骂了,明明处理的是一些小事,潘华奥都是一副怒色,潘华奥向来有着及其的掌控欲。
特别在权利方面。
走出房门的潘方握紧了拳头,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说起换身体,潘华奥总是答应他,但没有做出行动。
看来潘华奥想让自己死,然后通过他那些部属,以当代家主后继无人,再随便弄两个“义子”“大功臣”为名,再度上位全面掌控潘家。
权利之间,没有什么父子。
更何况,他们之间只有父子之名,没有父子之实。
晚间,父亲又带着一副年轻,身家亿万的皮囊出去食色放松。
而他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整理事务内容。
他为了成为潘家家主,一直锻炼着自己处理事务的能力,可如今……
倒是为了老不死的做了嫁衣。
“退下。”他支开周边的仆从。
确认四处无人后,他打开手机,到了9点通话如约而至。
“喂,你那边……”电话里传来询问声,声音很小,像是怕被人发现。
“孟休,东西拿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