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你做的菜一般一般,世界第三!”
说着,雪秀夹了满满一筷子菜梗塞进口中,还不忘竖大拇指。
“拍马屁!”陈文鄙夷一句。
“爸,哥说你是马。”
此话一出,雪秀看到陈爸那阴干的,桔皮似的瘦脸,瞬间被抻开了。
雪秀一抬头,笑容就和陈爸背后祭台上,奶奶的笑容对上了。
祭台墙面上贴张“天地君亲师位”红纸条幅,早已泛白。上面除了一个插香烛的木盆,再就是爷爷的灵位,外加奶奶的遗像。
画像上的奶奶很漂亮——圆满的脸上略扁圆的鼻子,十分抢眼。两根粗壮的黑辫子轻搭两肩,微微上扬的两片薄唇上闪着高光。虽是黑白的,却也鲜活。
每当雪秀审视这张含笑的画像时,老有种莫名的熟悉感。觉得自己不但见过她,甚至还曾在她怀里躺过。可事实上,她进陈家的前两年,老人就过世了。
养母却真真确确是奶奶一手带大的。她们既是母女又是婆媳。令人想不通的是:一个如此慈祥而温暖的老人,却被她的养女兼儿媳恨之入骨。
雪秀得出的结论是:世上总有很多事情,不能按常理去猜度。好比自己,哪怕在养母面前尽着十二分的心,还不是一样连个笑容也换不来?
里正爷爷曾说过:人活一世,喜欢你的人总不会很多。但有什么关系,顺其自然也能活得很好。
是啊,就好比这夜空,虽没有皓月当空,如今天这样星斗如珠,雪秀也依然心情愉悦。
当她端着一摞碗碟出大门时,从婶婶家大院传来各种说话声。其中养母尖细的声音压倒了一切。
“俗话说,‘河里水漂漂,好夫好妻命里招’。你也别太急。”
……
雪秀明白,最近这段日子,因为王婶家的“灰炉”说宁愿当老姑娘,也不肯嫁给王中平,王婶苦闷的心极需要邻里开导。
好些日子以来,大家坐一起,说来说去就是这个话题。
一年中,兰英能这样悠闲地在邻居家坐到很晚的日子,属实也不多。今日她连碗都没回来放,可见心情不错。
这里有个缘故,便是她知道,只要她不回来,雪秀自会把一切家务收拾停当。就像王婶家里有“灰炉”一个样。
“灰炉”的名字得益于她的出处。顾名思义,她是在灰堆旁被发现的。她有正经的名字,但不知怎么,全村人都几乎忘记了她的真名,相跟着王婶叫她“灰炉”,还叫得那么顺口,那么亲切。
她只上过两年学,王婶就断然地把她留在家里,自己提前享起了清福。
“灰炉”从小是被当成童养媳养的。一个童养媳能有什么地位?不仅家中大小家务包揽不说,连小叔子王小平都敢大声斥责她。
王中平今天刚二十岁。前些日子,王婶和“灰炉”提起圆房的事。她没想到,一向任劳任怨的养女会如此抗拒。
可王婶也不敢逼急了她,毕竟近年来国家出了个什么改革开放政策,村里已有不少女孩媳妇外出打工。
她真怕一不留神,“灰炉”也偷跑了。
且不说多年的养尊处优,肥胖的身体早已经不起劳累,就是即将开始的农忙,若少了“灰炉”,她家得塌半边天。
再说就凭她儿子那样子,真要外面说亲去,即便她这个资深老媒婆出马,想找个“灰炉”这样条件的,是真难!
因此,王婶一面说着好话稳住养女,一面悄悄嘱咐儿子看紧些。至于她的苦闷嘛,拿出来和邻居聊说聊说,虽解决不了问题,至少得些宽慰。
相同的身世,让雪秀不禁在心里同情起“灰炉来。同时,又忍不住拿自己的境况和她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