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根一边吃饭,一边向大家汇报着,这一天里发生的所有细枝末节。
最后,他对咪子说,今天当真感谢董老师。她又是帮忙报名,又是帮忙租房子的,还叨扰了她一顿饭。
“我回来时,她对我说,等分班考试一结束,就会尽力把兄弟俩弄到同一个班里。”
水根连说:“这太好了。哎呀,下次等赛梅回来,一定要好好谢她!”
咪子说:“谢什么谢,乡里乡亲的。我还不是常常得你们照看着?”
兰英感慨道:“要不怎么说,‘朝里有人好当官’哩。”
水根说:“兄弟俩同吃同住,彼此互有照应,这样才叫人放心呢。”
春秀趁机说:“我和雪秀也在同一个班里,娘娘,我想叫雪秀搬来,和我同住。”
兰英还没答应,水根先就表示赞成。说这样不仅可以少铺张床,大冬天里,两个女孩儿也暖和些。
雪秀自然欢喜到无以复加。哥哥离开家后,自己正忧虑着,从此,要如何独自面承养母。如今,春秀的提议正中心怀。
这时,雪秀突然想起里正说的话:生活,总是出人意料的。
自己这么顺利就上了中学,相比之前的担忧,的确出人意料啊!
当春秀早已见“周公”去了,雪秀却还在暗黑里辗转。
首先,她觉得自己有些想念陈文哥,尽管只过去了一天。
其次,她天生是个忧郁者。
人,总是会在自以为得到了太多,太过幸福的时候,心中莫名地生出忧愁来——怕未来会有不好的事情,落到自己身上。
说到底,这种悲观的思想,是人生磨盘下的产物。艰难的生活让人们不敢相信,生活会一直美好下去。
能怎么办?为着一种补偿心理,雪秀决定:以后无论干活还是学习,都要更尽心,更卖力。
这种未雨绸缪的能力,其实是从养母身上学来的。
兰英绝对是个未雨绸缪的好主妇。她总能每每于危机前,先警觉,继而采取行动。
哪怕后来,她一再地算计雪秀,也无一不是出于一个家庭主妇,对于自己及家人未来的筹谋与保护。如同动物的本能一样,风雨来临前,必有所准备。
陈爸的身体略出现状况,她便趁着农闲时,极力地多赚钱。
她以两个孩子读书将来会要很多钱为由,让水根同意她去粮站打包。水根坚决反对,因为这是项重体力活。
雪秀曾见过她们的劳动场景:整仓的谷子要装袋,打成大包封口。百四五十斤的口袋压在背上,然后,沿着从汽车上搭下来的木板,背上车,再叠放好。
兰英终究还是去了。她和村里几个身强体壮的妇人,一起去的。为了瞒着水根,她一早做好饭,然后说去地里。
中午,她坐别人的自行车回家,也是匆忙吃过饭就出门,只说找黎红有事。
这样只过去了两天,水根就发现了。
发现了又如何?用兰英平常的话,这一家子人,没一个不是死倔死倔的。
雪秀一直不明白,明明是最重的体力活,为何做这项工作的,却清一色是妇女。
养母在这群女人中间,显得那么瘦弱。
尽管从小见惯,且亲身参与了那种超强的体力劳动,但养母这近二十天的短工,在雪秀眼里,比起平常劳作更持久,更艰辛,更叫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