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忠义兄弟三人撑着木船,停在河中心,荡里凉风习习,空气清新,没了村庄的喧闹,亦无蚊蝇叮咬,兄弟仨推心置腹地谈论家事。忠义知道,家里人尤其是父母看他不顺眼,也晓得舅舅姨娘对他成见较深,更不用说巧云对他的怨恨,他也曾多次在信中说出了自己对这桩婚事的看法。
忠义对二位弟弟说道:没出去当兵之前,什么都不知道,看着你们巧云大姐人也不错,我们也是一起长大的,彼此之间虽不十分相爱,但也相互了解,便也同意了这门亲事,结了婚之后,我们聚少离多,一年才有那么十几天探亲假,培养不起感情来,时间长了,对她只有亲情,没有爱情。我也觉得这对她不公平,可我也左右为难呀,提出离婚,长辈们肯定不会同意的,巧云也受不了的,但这名存实亡的婚姻又有多大意思呢。忠礼,我想拜托你件事,淑芬是城里人,也识字,懂得的多,没事多劝劝巧云。忠礼点头应允。忠义又关心起忠礼教学的事:都开学了,教学的事有着落了吗?忠礼答道:还没呢,大舅找过公社祁书记了,我们学校不缺教师,实在不行再等半年吧,不能让大舅老去烦人家。忠义道:也是的。又转向劝慰忠智:在大队混也不容易,要学会隐忍,口袋里的钉子,总有出头的时候。兄弟三人谈兴正浓,堆上传来大哥忠仁的喊声:天不早了,妈喊你们睡觉呢。忠智也道:我们还是回家吧,二哥你难得回来,还是多陪陪二嫂吧。
三人将船撑到码头,上岸回到屋里,妈妈责怪忠礼忠智道:有什呢话不能在屋里说?又对忠义嗔道:三年才回来一趟,不陪陪巧云,跟他们去嚼蛆,她在房里淌眼泪呢。忠义不言语,遂到房里。巧云道:白天走累了,早点睡觉吧。忠义说声不累,于是陪着巧云说话,直到半夜才熄灯睡觉。
次日早上,赵老爹让忠仁去请舅舅和姨娘姨父来吃中饭,大舅多吃了些酒,借着酒劲,对忠义说:巧云哪里不好?你对她不丢不踩的。忠义道:我不是跟她说了吗,我们之间没有感情。大舅啐道:农村里有多少两口子是有什么感情的?只要能生侠子,能过日子就行。忠义回道:再说了,婚姻法上虽没有明确规姨表兄妹不能结婚,可我们是有血亲关系的,恐怕对生小孩有影响。赵老爹怒道:放屁,过去表姊妹结婚的多着呢。忠义道:我该说的都跟巧云说了,我以后会对姨娘姨父象对嗲嗲妈妈一样好的。巧云在一旁流着泪,边哭边说:你们就不要再难为他了。大舅道:你看看多好的媳妇,这个时候了还护着你。又对一直不语的杨家两口子道:你们怎么不作声呀,平时不是老报怨他的吗?士成道:由你训着他就行了,再说了他是女婿,我们能说什么?他不想要我们家巧云,逼他也没有用,倒不如让我家巧云早脱扣子。大舅白了士成一眼:我也不管了,说多了得罪人。忠义道:我这次回来,会把这事处理好的,你们放心,往后我不会亏待巧云的,会把她当亲妹妹看待的。一家子开始还有兴致喝酒的,这事闹的,大家都扫了兴,那个还有心情吃酒?忠义自己把酒酙上,端起酒杯,敬了几位长辈,正准备再酙,
此时,大队钱会计带着公社邮电员进来了,邮电员问道:哪个是赵忠义?忠义放下酒壶道:我就是。邮电员从自行车邮件袋子里掏出一封电报,递给忠义,忠义看着电报内容:赵忠义情况紧急,见电后速归部队。忠义一脸凝重,签好字,送走邮电员和钱会计,对大舅等人说道:我得赶回部队。又问忠智道:去县里汽车几点的呀?忠智道:下午就一班,三点的。忠义看了一下手表,才一点刚过,便进房里收拾东西,巧云紧跟进来,忠义道:我们的事等我归队再说吧,你再考虑考虑,我等你消息,铺上席边底下有几十块钱,留给你零化,注意身体,嗲嗲妈妈,姨娘姨父就拜托你了。说着拉着巧云的手,真情地说道:哥对不住你。巧云抹着眼泪说道:行了,走吧,我送你去公社车站。
两口子出了房门,几位长辈茫然地望着忠义,忠义道:对不起舅舅姨父了,让你们废心了,本来这次回来想好好地解决和巧云的事,看来只好等到下次了,我尽量过了年再回来探亲。然后又朝嗲嗲妈妈说道:嗲,妈,儿子让你们操心了。说完跪下,向二老磕了三个响头,妈妈拉起忠义,老泪纵横,边哭边说道:才回来天把,就着急走了,三年才回来一次。忠义道:妈,部队肯定有急事,不然不会召我回去的,妈,我走了。起身跨岀门槛。姨妈道:巧云送到车站去。忠义道:不用了,来回走十几里路,吃不消,忠智,你送二哥。忠智接过二嫂手里的提包,兄弟俩出了家门,妈妈在后面大声向道:到了就写信回来。忠义答道:晓得了。
兄弟俩到了车站,打好票,坐在车站里面的长椅上候车,忠义对四弟说道:你回去吧,路上慢点走。忠智刚要走,忽然看见巧云进了候车室,忠义忙问:你怎么来了?这么远的路。巧云把手里的布袋子递给忠义,道:里面是家里长的黄瓜,妈让我送来的,说是又解喝又能解饿。忠义接过,放入军用帆布包里。忠智道:二哥,我先走了,我到街上有点小事。又对巧云道:二嫂,我在东边桥头等你一起回去。说着走出候车室。
忠义挺胸坐在椅子上,等车的人看见军人,都投来敬佩的目光,巧云坐在他身边,两人黙黙不语。良久,巧云好似自言自语地说:刚回来就又走了,心里酸酸的。忠义淡淡地笑道:我也是的,心里总归有些不舍。不一会儿,车子进站了,等车的人群,蜂拥地围在车门口,车站卖票的中年妇女,拿着小喇叭喊道:大家不要挤,等车上的人下了才能上车。车门打开,车上刚下来几个人,下面就有人开始往车子里挤,任凭售票员喊破嗓子,都无济于事。车上的人下完了,下面的人也都挤上了车。忠义最后一个挤在车门口,冲下面的巧云喊道:回去吧,忠智还在桥上等你呢。巧点点头应允:路上注意安全。忠义答道:晓得了。你也要保重身子,好好照顾姨娘姨父。
车子启动了,徐徐开出车站,巧云跟了几步,透过车门的玻璃,看见忠义在向她挥手,巧云停下来,手捂着嘴,哭了。忠义也是心头一酸。车子加速了,开了好远,忠义都能看见车站门口的街道上,巧云单薄的身影。
车子远去了,只留下一路灰尘,等到尘埃落定,早已不见了车子的踪影。巧云呆呆地站在路中央,眺望远方,起风了,初秋傍晚的风有些凉,中午她出来急,亦或是中午的气温本来就热,她穿了件短袖,她忘了有句俗语:二八月里乱穿衣。忠智找到她,低声说道:大姐,车子走远了,我们回家吧,天也不早了。巧云回过神来,用手揩去眼角的泪,说道:你不是说在桥头等我的吗。忠智道:我在桥上等了,见你紧忙不到,过来看看你。巧云噢地应了一声,忠智又道:看你身上好象冷,我们快点回去吧。姐弟俩无心在街上闲逛,逐一步紧似一步地往家里赶。
到了家里,大舅姨娘他们各自回家,赵妈妈正在煮晚饭,巧云要帮妈妈烧火,赵妈妈说:你走路走累了,去歇歇吧。巧云来到房里,掀开柴席,席子下面果真有几十块钱,她拿着钱来到锅屋,对赵妈妈说:大姨娘,这是忠义留下的钱,给你。赵妈妈道:不要,他留给你的,你就自个儿用去,都过白露了,再睡柴席嫌凉了,明个七月二十六,青沟逢集,你去买张细席。巧云道:那也行,你和大嫂他们睡的细席都要换了,我顺便多买两床。赵妈妈说:我睡关席就行了,跟你大哥他们带一床。巧云答应,回了房里,无意间看到床腿处有一张照片,忠义在部队才拍的,几个人的合影,黑白的。肯定是忠义拿东西时不小心掉出来的。她捡起照片,吹了吹照片上的灰,坐在床边,定神看着,不想玉莲轻手轻脚地进来,走到她面前,嘿的一声,说道:二哥刚走,你就想他了。巧云趁势揪住玉莲的小嘴说道:撕烂你的嘴,让你瞎嚼蛆。玉莲连忙求饶:大姐,我以后不乱说了,疼。巧云松了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块钱给玉莲:这是你二哥给你的,上学校细细用。玉莲得了钱,自是高兴不已,欢天喜地地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