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40章 风雪夜老爹撒手人寰,艳阳日玉莲带孝完婚2(1 / 1)荒村首页

广后一家听得动静,赶紧过来,丁大舅让他去请本队的扶重,广后去了不到一刻钟,四个扶重的过来,帮着给赵老爹穿了寿衣,除下板门,于堂屋正中间搁着两条长板凳,然后将死者头南脚北请上门。早有邱氏炒来一碗米,顿在死者头前。头前脚后点上了马灯。忠志忠礼跪在门口烧着纸钱,闺娘媳妇扶门而哭。听得出来,闺娘玉芳哭得甚是伤心。大舅广发及忠仁拼头明天天亮的事宜。诸如请谁记账,请谁把信、打棺材,还要请人帮衬做饭等等。当下一切议论妥当。

天明,风停雪住。村庄田野芦苇滩洁白一片,太阳照常升起。

记账的请来了大队的钱会计。亲戚大都是两块钱的烧纸礼,本生产队的五毛或者一块钱。沈朝辉出了十块钱,引得打杂的人啧啧称道:乖乖,你看看,还是人家城里人,出手大方,不像乡下人,小气啬刻。姑妈赵广英天色要晚才到,免不了哥哥长哥哥短,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恸哭了一番,早有见识广的妇女过来,拉着她的手劝道:好姑奶奶,人已走了,你自个儿也得注意身子,晓得你对你哥哥有感情,黄泉路上无老少。广英哭着说道:我小时候,嗲嗲妈妈就过世了,是我哥哥把我带大的,小时候没得吃,我哥哥跟人家做工,中饭是一个大卷子,他舍不得吃,揣在怀里,晚上带给我。说着越发哭得伤心。侄女玉芳也陪着姑妈一起哭,闻者无不动容,陪着落了些眼泪,终被人劝住,搀扶到房里,广英仍抽抽泣泣地道:对不起我哥哥,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劝的人道:路程远,来去不方便,他会晓得你苦衷的,你哥哥这个人通情达理的。劝了一通方罢。

棺材本打算买现成的胶木材,忠仁说嗲嗲一辈子省吃俭用的,死后一定要跟他打口好材,五个儿子呢,寒碜了,要别人笑话。便一大早着人破冰撑船去荡东买了两根木头,女婿志国请来了几个木匠,连夜赶做。大舅抱怨忠仁:早些日子不跟他打寿材的。忠仁道:准备跟他打的,问了他,他不肯,说是自个儿人没死呢,就打那玩意,看着它堵心,他不肯,我们也不敢。近午夜,棺材打好,木匠师傅洗了手,付了工钱,吃了夜饭,方才回去。志国自然是不要工钱的。次日收大殓,择吉时下葬于大推南侧,向朝村庄。众亲戚朋友吃了中饭,各自散去。

广英姑妈本想多住上几天,陪嫂子说说话,正巧小丽的一位远房亲戚撑船到何家渡有事,小丽妈妈便邀广英一同搭顺便船回去,省得明天走几十里的旱路。赵家人挽留了一番,又说些过些日子回来玩玩之类的话,送到后坝口,小丽亲戚家的船早已靠在坝口处等着她们,广英孙娣上了船,挥手作别而去。

丁大舅也要回去,说是出来都一个礼拜了,忠仁道:大舅,您慢先回去,晚上有个事情找你商议。又对姨父姨娘说道:你们也不要回去。姨父道:我晓得你们晚上定要开个家庭会的,本来嘛,作为你们的姨父姨娘,我们是要留下来的,好为你压压阵,怎奈你兄弟是我们女婿,我们留下来不方便,还是回避的好,省得别人说闲话,有些事你怎么说怎么好,有大舅留下来就行。两口子坚决要走,留了吃晚饭都不肯,说是过了今个儿,以后天天来吃饭都无妨。大舅道:他们也是明了之人,就随他们去了。

吃过晚饭,士英收拾了碗筷,忠仁说道:大伙朝桌边团团,我有两句话要说。左右瞧瞧,不见大舅,遂问:大舅呢?忠礼道:大舅去了东屋。忠仁亲自去了东屋,见大舅带着文美,说道:大舅,请您过去坐坐。大舅道:你先说你的事,大舅晓得,你们兄弟几个顾义气,他们会听你的,用不着舅舅,假如真的兄弟妯娌们吵了起来,扛了起来了,事情说蓬得了,我再过去。忠仁觉得有道理,不再勉强。

忠仁未语先哽咽,玉莲倒了碗白开水给大哥,忠仁喝了一口,说道:妈妈,你坐过来。赵妈妈搬条矮板凳,坐在房门口,头脑子正在瞎想,听见忠仁喊她,便说道:妈就坐这块,你说,妈听见呢。忠仁道:嗲嗲走了——心口一阵酸楚,哽咽得说不下去,稍微平息会儿,接着说道:嗲嗲走了,以后家里的大事小情都得听妈的。赵妈妈哭着说道:妈妈老了,不中用了,以后有什尼事情,你们兄弟几个拼头着就行了,妈妈只能帮你们煮煮烧烧。忠仁道:我们上面姐妹兄弟五个都撑门立户的了,玉莲和小五子还没成家,特别是小五子还小,我们做哥哥姐姐的不能丢下他不管。忠信茫然地望着大哥,嗲嗲的死,他没真正伤心过一次,他对于死亡也没有刻骨铭心地痛感,他一直以为嗲嗲不过是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过了些日子,终究还会回来的,今个儿下傍晚,他去南头玩,路过四奶奶家门口,四奶奶问他:小五子,你嗲嗲呢?他不假思索地回答人家:我嗲在北大堆堆坂子睡觉呢。他走了很远,听得四奶奶跟别人说道:唉,这么大侠子了,不晓得他嗲死了,还说是去睡觉呢。另外一个人的讥笑声,深深地扎在他心里,他回家把这事告诉给赵妈妈,赵妈妈嗔道:十几岁了,还不晓得好歹。他还顶嘴道:我嗲本来就是去睡觉的嘛。若干年后,他想起嗲嗲死时的情形,任何印象也没有,就记住那句:我嗲去睡觉了。还有别人的讥笑声。

忠信出神了,没听清大哥说话,只见大哥歇了会,又道:我不识多少字。也不会说话,就学古人来个约法三章,第一,每个房头按人头交伙食费给妈妈,忠义你不在家里吃,多少也交些,因为你拿工资。第二,各房应各房的人情,公共的出礼,各房平摊。第三,谁也不准谈分家。忠义忠礼忠智表示没有意见,一切都听大哥的。大哥道:兄弟几个一定要顾义气,不能让别人看笑话,像李金城大爷家,他大爷刚死,叫什么尸骨还未寒呢,几个儿子闹着要分家,大打出手,逼着他们的妈妈差点上吊吊死。最后忠仁把赵老爹丧事费用明细报了一遍,收的礼金,抵销开支,还余二十几块钱,交给了赵妈妈。然后对女人士英道:给七块钱给妈,这个月的伙食费。忠礼忠智也拿了七块钱,忠仁道:你们每房只拿五块,我家多一人口呢。玉芳也掏出了钱,递给妈妈,忠仁道:要你出什么钱,又不在我们家吃,你以后跟妈妈多买些衣裳服饰就行了。忠义叫巧云拿出二十块钱,交给赵妈妈:这是我们贴补家用的钱,以后我们有事没事的,哪能常回来呀

赵家兄弟和和气气地开了家庭会,忠仁道:这些日子,大家伙都劳神了,就早点休息吧。兄弟们刚要起身,大舅从门外进来,说道:还有件大事呢。忠仁等将舅舅让到上座,问道:什尼事呀?大舅请讲。大舅道:玉莲二丫头的亲事。赵妈妈道:我晚饭前想这个事情的,后来被什尼事情岔掉了,刚才还想的呢,有个什尼事要说的。忠仁道:我还真没考虑,有什么说处?大舅道:我们这块风俗,要是家里老了上人,子女三年内不得办喜事。玉莲听了,心里一急,直瞪瞪地望着大哥,忠仁道:那怎么办?总不至于让玉莲等三年吧。大舅道:要么等三年,要么孝里操。忠仁又问:什么叫孝里操?大舅道:就是在你嗲六七内把亲事办了,过了六七就要三年。忠仁道:这事真的很急呢。遂向玉莲道:你明个去问问朝辉,把情况跟他讲清楚,看他怎么说。玉莲点头应允:我马上就去,让他明早打电报家去。众人几天的劳碌,都觉得累了,便各自回房睡觉。丁大舅陪赵妈妈在西头房里说了半夜的话。

玉莲径自去了大队部男知青宿舍,把朝辉喊出来,将大哥的话说了一遍,朝辉不置可否,说明天发电报回家,让父母做主。玉莲急道:要是现在结不了婚,还等三年呢。朝辉安慰她,只到半夜方才分手回宿舍睡觉。

第二天,朝辉请了假,去公社邮局发了个加急电报,过了几天,不见父母回电,朝辉焦虑起来,莫非是爸爸妈妈不同意,可转念一想,即使不同意,也该回个电报呀,或许是电报在路上耽搁了,也未可知。

某日下午,知青们正在七组整修农渠,大队通信员老王急匆匆地跑来,找到朝辉,说是有个中年妇女在大队部宿舍里等你。沈朝辉顾不得洗脚,趿着球鞋直奔宿舍。原来是妈妈,真是喜出望外,忙问道:妈,你怎么来了。朝辉妈妈道:你爸爸接到你电报的时候,妈正好回苏北老家,你爸爸就把电报转发给我,让我过来一趟,商量你们的婚事。朝辉洗好脚,换了干净衣裳,对妈妈说道:他们这里作兴孝里操,别的就要等三年呢。妈妈道:我们老家也有这风俗。朝辉道:事情突然,时间又紧,所以我没了章程,故而发电报给你们,不想妈妈亲自来了。沈妈妈问朝辉:你自己打算怎么办?朝辉道:她都有几个月身孕了。妈妈道:那还等什么,去她家呀。正说着,玉莲来了,见过朝辉妈妈,沈妈妈见玉莲得体大方,相貌身材也不错,是理想中的媳妇,心中甚喜。

晚上,朝辉请了向阳和陈队长,同妈妈去了赵家。赵家舅舅正好也在,朝辉妈妈见过赵妈妈及赵家人,相互客气了一番,双方也不虚套,当下便议起朝辉玉莲的婚事,赵妈妈道:我们家也不要你家礼金,就是举行个形式。说起结婚的新房,忠仁道:我们家现成的西头房腾出来。丁大舅道:不妥,我们是嫁闺娘,又不是招女婿,你家人口多,他过来住,会不习惯的。向阳道:我们想办法给他俩准备两间房子。陈队长道:我家前面有两间草房子呢,几年前生产队盖起来准备用的,现成的锅灶,收拾收拾就能住,又商议了结婚日子,定在二月二十八。

朝辉妈妈留下来帮儿子整理床铺被褥,置办了几样简单的家具以及锅碗瓢盆,把个小屋收拾得清清爽爽,井井有条。

农历二月二十八,艳阳天气,风和日丽,赵家只请了两位舅舅,叔叔及姨娘,办了两桌酒席。朝辉妈妈也在小屋里摆下了三桌,请了大小队干部、知青及周围邻居。

赵家中午的酒席散了,玉莲坐在西头房里,等着朝辉来迎亲,然而眼看着太阳歪西了,却迟迟不见朝辉的人影子。心下暗自伤感,没指望自己出嫁的情形如此寒碜,姐姐出门时,大办酒席,新娘船早早停在自家的河码头,而自已却这般的冷清,怕是日后永远被人说笑。忽然,外面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赵玉莲撩开门帘,探头往外望去,不禁心花怒放,喜极而泣。究竟屋外是怎样的情形,下回接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