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宁一脸无辜,叹了声气正准备离开,一只手臂搭住他的肩将他按在小板凳上。
“杜琳绮你也在啊。”
杜琳绮熟络地搬来板凳一坐,拿起彩纸便在手中折叠起来,她嘿嘿一笑,说道:
“我很喜欢可爱的东西,已经在这绮丽折纸王国逗留一整天了。是吧,咱们的——国王!”
说着,杜琳绮还不忘打趣何贤逸一声。
晏宁表情一赧,未免惆怅地说道:
“结果,一场灾变让一切都面目全非。”
杜琳绮手中折纸的动作一顿,看向晏宁说道:
“那眼前的一切,算什么呢?”
晏宁不禁哑然,他竟然还没杜琳绮看得通透。
此时,一直默不作声的何贤逸开口道:
“有时,改变会走向死路,内心的执念会将人导向毁灭。人们总是在失去什么后开始变得扭曲,即便如此,他也依旧拥有被拯救的权利。”
晏宁尝试性地伸出手拿起一张彩纸,下一刻火焰便吞噬了彩纸,使其化作灰烬。
“拯救……谈何容易。”
晏宁愁容满面,苦笑言道。
何贤逸顿时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现在的晏宁肉身俱毁已然成为了僵傀,完全是靠着复仇的执念存活,依靠装甲限制还有自锁状态的封印才未失控,否则他与行走的灾害无异。
杜琳绮将折好的纸兔放在晏宁掌心,在蓝桉傀火焰涌出之时放上她的右手,火红色的火焰瞬间燃起,两种火焰碰撞缠斗,仅是片刻那火红色便败下阵来。
这时,晏宁诧异地发现那个纸兔子竟然存活了下来,虽模样已经不可挽留地损毁,但在他的掌心安宁地躺着。
“苦难过后,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呵护残缺,让伤口愈合,再去谈什么执念。”
杜琳绮笑着说道,脸色有些苍白。
“就像火焰带来了灾难,但同时也带来了热烈的希望!”
公主耳饰抬着一颗棒棒糖飞来,略显粗鲁地塞进杜琳绮嘴里。
“啊——谢谢!”
杜琳绮含着糖果,甜蜜的草莓味在味蕾上爆炸泛滥,她满脸幸福的表情拍了拍公主耳饰,而后说道:
“学长,何贤逸,与生俱来的能力,和突如其来的能力,你会选那一个?”
晏宁心情轻松了不少,面对抛出的话题回答道:
“当然还是熟悉的最好。”
何贤逸挠了挠头,公主耳饰气呼呼地敲了下他的脑袋,似乎在埋怨他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回答。
“如你们所见,我爱的那个最好。”
杜琳绮啪地一声打了个响指,说道:
“我来归纳一下,幸福的最好!”
“哈哈哈哈。”
他们围坐在一起,平淡地说起平常。
水晶尖塔。
这里可以俯瞰到华耀学院的全景。
自然成为了胆小者藏身的好地方。
黑暗中,浮现出一颗米粒之光。
零散的火星里,黑色的千纸鹤缓缓飘飞而起,朝着远处的光辉努力挤去,羸弱的羽翼因火焰才觉醒了飞翔的本领,却也被火焰吞噬,生命开始倒数。
黑色千纸鹤,以生命为代价的飞翔,结局唯有那惨淡收场,遥不可及的温柔乡,彼岸被漫长的路途阻隔。
最后,孤零零的千纸鹤从铺满繁星的夜空坠落,默不作声地在火焰中化作飞灰,不知痛楚为何物,却也从不后悔。
“你的火焰中有股悲伤的味道。”
“火焰是灿烂的,哪有悲伤的啊。”
“那你告诉我…水底里燃烧的木屋…幻梦中让你与家团聚的火焰是灿烂的吗?”
“那道视线原来是你,你对气味真敏感,应该能成为一位善待食材的好厨师。”
“别吧,我可没有那种低俗的恶趣味。”
一个说的是蔬菜果肉,一个说的是人。
韩月阴愣了愣,希弗洛斯满脸怪异倒还觉得受气。
那日释放出杀戮的本性,韩月阴兀自消沉了一阵但很快振作了起来,可要说完全无碍那还是想得太美好了。
于是乎,云翳云片卷土重来在他身体里蔓延,愈发暴虐地侵蚀着韩月阴的身心,当他备受煎熬之时,希弗洛斯伸出了援手。
以凋零之心缓解了痛苦。
眼下,希弗洛斯对韩月阴满是疑问,同样的,韩月阴对希弗洛斯也是一无所知。
前者在想,凶戾与脆弱竟可以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挣扎痛苦过后却还能自己振作起来,更加令她不解的是,韩月阴的赋能到底是什么?
而后者,单单只是觉得自己稀里糊涂与一位陌生人相遇了。
“昨天,你好像从又一次的噩梦中苏醒了过来?”
“不是噩梦,是难得的美梦,我梦到了一处油菜花田。”
“诶?”
“简单来说就是……故乡。”
希弗洛斯站在开放的水晶尖塔高处,听不懂身处围栏中的韩月阴的隐晦。
韩月阴摘下机械面罩,抬头看向希弗洛斯说道:
“或许你可以看看。”
希弗洛斯飞落在韩月阴身边,高跟鞋的踢踏声清脆入耳,她戴着黑色的头纱,衬托出玉膏般的精致面容还修饰出一种微妙的朦胧感,唯有那双世间仅有的青色瞳孔纯粹无暇,明亮生辉。
从锁骨一直延伸到小腹的镂空花纹皆由一件透视紧身衣承着,于是细嫩的肌肤暴露无遗;黑色胸衣勾勒出玲珑的身材曲线,而恰到好处的垫肩将整体风格聚拢,仿若黑天鹅般的绒毛彰显出一股别样的气质;脖子上的血晶项链闪烁着红光,而蓬松的裙摆则是这套衣服仅有的一点含蓄,但紧致的吊带黑丝依旧不加掩饰地装点了希弗洛斯的美腿。
希弗洛斯不自然地撇过头,冷淡道:
“你要怎么做呢?”
韩月阴从呆滞中缓过神来,评价道:
“这件衣服过于别出心裁了。”
希弗洛斯脸庞滚烫,声音细若蚊蝇。
“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可我看不出来适合穿的场合。”
“……现在不是谈论这个的时候吧?”
听出希弗洛斯语气中的愠怒,韩月阴顿时有些慌乱,短暂沉默后,他右手忽地燃起火焰放在自己长满云翳云片的脸庞上。
只听吱嘎一声——
骇人的尖刀利刺穿破韩月阴的脸颊,鲜血喷涌如泉流。
希弗洛斯一惊正要出手阻止,便看到韩月阴惨淡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接着他用火焰将自己的血液焚烧,须臾间飘散出一股焦烈的气味。
这一瞬间希弗洛斯思绪拉长,骤缩的青色瞳孔于火光中渐渐平静,她发现自己身处一片蓝天白云之下,身边盛开着灿烂的油菜花田,远处的屋塌靠坐着一对兄妹,画面温馨而美好。
短暂的失神过后,希弗洛斯的凋零之心感到了一丝无法言喻的空虚,也就是这一刻的违和感让她顿悟了一些事。
当对幸福的憧憬过于急迫,痛苦就在人们的心灵深处升起。(引自加缪)
毫无疑问的是,眼前的幸福只是韩月阴的幻想,圆满了那破碎小屋中溢出的悲伤,还支撑着他行走,却只是原地徘徊。
可仅凭幻想怎么可能走得下去啊……
于是乎,希弗洛斯苏醒过来,望向沉浸在幻想中的韩月阴眼神复杂,她伸出手抚摸着他脸上可怖的伤痕,那趁虚而入的云翳云片顿时嚣张地肆虐开来,试图将希弗洛斯一并同化。
“给我……适可而止!”
火焰熄灭,云翳云片平息,梦醒时分的韩月阴一阵恍惚,他看向希弗洛斯的表情错愕不已。
希弗洛斯头一遭露出温柔的笑容,看向韩月阴轻声说道:
“首先,我要恭喜你逃出了地狱。”
“然后,你该舍弃的从来不该是那些陪伴你至今的朋友,而是理想中的天堂。”
“最后,你口中的没有关系,其实还是因为你在恐惧失去,至于为何选择这条路,我想……肯定是你不会忘记他们,为了记住他们现有的一切才要将感情割舍。”
韩月阴瞳孔怔忡,那掩埋在内心深处的空虚霎时间吞噬了他,他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把迷惘的梦境当作了解药,竟沉浸其中无法自拔。
希弗洛斯的话语宛如警钟,敲醒了他顽固不化的自怨自艾。
如果哪天我消失了的话就忘了我吧。
没错,韩月阴恳求他们这样做,不想让朋友们因为他的一意孤行徒增悲伤,可他不会忘记,他绝不会忘记他们任何一个人。
“可以的话……也请你能记住我。”
希弗洛斯温柔地笑着。
韩月阴伸出手臂像是在呼喊,却又畏缩着退后,他把双手搭在双肩,身子慢慢低了下去。
于是,希弗洛斯蹲下身来,抚开他脖颈后的黑发露出他的脖子,然后张开嘴,将嘴里长出的尖牙贴了上去。
轻轻一咬,好似漫不经心的挑逗。
贪婪地吸吮,野蛮的欲望疯狂生长。
“睡吧。”
吸血鬼的尖牙自带麻痹的毒素,随着毒素开始发作,韩月阴的意识逐渐模糊,他感到一股暖意流淌进身体里,悄然抚平那些不安分的云翳云片。
当希弗洛斯将尖牙抽离时,失去意识的韩月阴倒在她的怀中,唯有此刻,克制久矣的希弗洛斯占有着他,还用舌头意犹未尽地舔舐韩月阴脖子上残留的血丝。
这样我就可以永远记住你的气味了。
不知过了多久,希弗洛斯抱起韩月阴把他放在杂物间的沙发上,而后撑坐在窗边于月色青睐中张开斑驳的羽翼,尖牙撩齿暴露在外,异类的尾巴在腰间肆意游弋,那清新宁静的青色瞳孔此刻目光邪魅,这幅模样是她真实的吸血鬼姿态。
你说你看不出这件衣服适合什么场合?
那是当然的了,你不明白我也不希望你明白。
这是吸血鬼的婚纱啊,所以我才说没什么比这更合适的了……更合适来见你的了。
“晚安。”
希弗洛斯的脸庞此刻红得像裹着白糖还娇艳欲滴的苹果,在眷恋地看了一眼安睡的韩月阴后,她脚尖轻点窗台,飞身离去。
从此以后,吸食血液对希弗洛斯来说有了新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