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李老财家出来,三爷哼着小曲,在庄里闲逛一圈,回到家里已过午时。他有午睡的习惯,脱鞋上炕,正要小憩片刻,突然院子里响起一阵孩童吵闹声。他有些恼火,心道,谁家的小子,大中午的来我家门前耍闹。他正要起身出门驱赶,这时外面又有一个声音传来:“爷爷快开门,我是远执啊。”
三爷一愣,接着大喜,他急忙下地开了门,就见一个俊秀少年正笑吟吟的立在面前,正是自己的孙子刘远执。
刘远执一袭月白儒衫,剑眉星目,一股儒雅之气扑面而来。见自家爷爷出来了,他赶紧上前抓着爷爷的手笑道:“爷爷,父亲叫我接你来了。”
“好,好。”三爷笑的合不拢嘴。
这时,院子里停了一辆骡车,车身有着棚子,五六个孩童正围着骡车嬉闹,在乡下,这样的骡车还是稀罕货。祖孙二人走近骡车,刘远执介绍道:“爷爷,这是赶车的王三哥。”王三哥三十六七岁,面相憨厚,跟三爷问声好,便继续往车下搬着东西。
刘远执帮着王三哥把骡车里的物品全部拿了下来,都是些城里平常卖的糕点糖果之类,还有些肉食什么的。三爷便拿了些糖果分给孩童,挥手道:“都去别处玩吧。”孩童们得了糖果笑着一哄而散。
三爷请二人回了窑里,沏上热茶,便问起城里状况。刘远执道:“一切安好,都盼着爷爷早日去团聚呢。”三爷又问起刘远执学业,刘远执道:“通过明年二月的县试问题不大,至于府试吗,就要看运气了。”他语气轻描淡写,显然有着谦虚。三爷听了拍手笑道:“哈哈,真我家麒麟儿啊,若能中个秀才,真是光耀门楣啊。”
爷孙二人又说说了些话,三爷便叫刘远执拿了糕点糖果等礼物去拜望庄里族亲长辈。刘李庄这支刘氏人数并不多,三爷这一辈,还健在的就加上他自己也就四人,再往下与刘远执父亲同辈的叔伯大约有十二三人。三爷领着刘远执,带了礼物一一前去做了拜访,遇到人不在家的也都留了礼物。
晚饭在刘远洲家吃,三爷早给刘远洲传了消息。张氏早早备好的晚饭,晚饭是她最拿手的羊肉饸饹,羊肉是刘远洲下午才去卧虎坪买的。
太阳已经落山了,三爷三人终于到了,刘远洲一家人都迎了出来,刘大只一个劲嘿嘿笑着,张氏上前笑道:“哎呀,才半年不见,远执又长高了一截,饿了吧,快进窑里吃饭,婶婶给你做了爱吃的羊肉饸饹。”刘远执跟叔叔婶婶问了好,又向着刘远波道:“大娃哥,听说你下个月就娶亲,恭喜恭喜啊。”刘远波也嘿嘿笑起来。
说着众人都进了窑洞,窑洞里顿时拥挤起来。张氏指挥刘远洲兄弟二人压面,她自己捞面舀汤,亲自把面端给三爷等人。好在是吃面,用不着上桌子坐,各人端了饸饹面或坐炕上或站着就开吃了。刘远执大口吃着面,赞道:“婶婶做的羊肉饸饹真好吃,不比城里那些馆子里做的差。”三爷也点都道:“嗯,刘大婆姨做的这羊肉饸饹真不赖。”
得到客人夸赞张氏心花怒放,笑道:“也是跟大娃他外公学的手艺,现在我们庄谁家过红白喜事都叫他去掌勺呢。”
吃完饭,刘远洲送三爷三人回去,路上三爷道:“二娃啊,明早我就跟你远执哥去城里了,等下我把家里的钥匙给你。”他这次进城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央大儿子给刘远洲在宗里谋个差事做,只是这事他也没把握,故也没对刘远洲言明。
三爷看的明白,窝在这山村不会有什么出息,只有去了城里才有发展,现在正好儿子有了些能耐,便想着帮刘远洲一把。
一夜无话,第二日天还不亮三爷便起床做好了早饭,三人吃罢早饭启程出发的时候天色刚擦亮。三爷也没什么带的东西,几件换洗的衣物包了一大包,又带了些自己种的小米南瓜什么的。
刘大带着两个儿子前来送行,他们拿来的东西却不少,小米、黑豆、黄豆装了一大布袋,还有一箩筐土豆,这些都是自家种的。东西装上了车,刘大父子三人一直相送到卧虎坪。
“三爷保重身体啊,家我会给你看好的。”刘远洲眼睛有些红,这一别差不多将是三四个月。
“晓得了,你呀平时没事也多看点书,我窑里箱子里有书,自己去翻。”三爷叮嘱刘远洲,末了又对刘远波道:“大娃啊,你的喜酒三爷我喝不到了,你要好好跟婆姨过日子。”刘远波赶紧点头应是。
看着骡车渐渐远去,刘大父子三人才转身回家去了。
刘李庄距离延州城约一百二十里路,过了卧虎坪沿乡道走上二十来里路就上了通往延州城的驰道,一般习惯也叫官道,是连接延州和榆州的道路,宽度有十几米,黄土基础夯实再铺一层细密碎石。驰道两侧分布散落着村庄集镇,每隔十几里就有一个。
三爷有两年多未进城了,故也不坐车棚里,跟王三哥坐在车辕上欣赏沿途风光。上了驰道,车马行人多了起来,有驼队骡车运输货物的,有赶牲口的贩卖的,有挑着箩筐的,也有三三两两空手结伴而行的,男女老少不一而足,偶尔还能见一辆豪华马车驶过。
现在是昌平十五年,大顺朝建立不过二十余年,当朝在位的才是第二代皇帝,正是励精图治的时候,施政多以轻徭薄赋等休养生息为主,是以即使在这西北偏远之地亦渐有繁华之相。
在路过一个名叫马家店的集镇时三人都有些饿了,于是便在集市上买了些羊杂就着饼吃了。吃完继续上路,三爷便有些乏了,进了车棚休息,迷迷糊糊间竟睡着了。刘远执见祖父睡着了,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一本书看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