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韶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瞪大眼睛的姜夫人,超级心虚了。
她低着头,小声说,“娘是不敢信您听到的,还是没听清?要是没听清,女儿再跟您说一遍好不好?”
姜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咬了咬牙,恶狠狠地问,“你说,孟星河跟你表明心意了?”
姜云韶低着头没底气的“嗯”了一声。
姜夫人抬手死死按着心口,又咬牙艰难追问,“他还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众目睽睽之下,在那么多熟悉的权贵人家面前,跟你表明心意的?”
姜云韶垂眸又“嗯”了一声。
姜夫人气得想当场晕过去。
她恶狠狠道,“太不要脸了!实在是太不要脸了!堂堂世子怎么能如此卑鄙无耻,竟然专挑那种熟人多的场合跟你表明心意!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想害得你不能嫁给别人,只能嫁给他!”
姜夫人越说越来气,她抓紧小女儿的胳膊,嗓音拔高了一个度,“韶儿你跟我说,孟星河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他有没有当众说什么有损你名节让你不得不嫁给他的话?”
姜云韶抬头一脸无辜地望着姜夫人。
“他没有说什么有损我名节的话,但是,他抱我了……”
“……”
姜夫人气得死死按着心口,张嘴就想破口大骂。
姜云韶赶在她开口之前,又说,“不过娘,孟世子他没有强迫我,我要是自己不愿意的话,他那样的谦谦君子,是不会强行逼迫我的。”
“……”
姜夫人的怒气忽然冻结了。
她不敢置信地望着小女儿,这一句话的威力,比她方才听到那么多句话的威力还要大!
她的女儿竟然是自愿的!
她女儿自愿跟孟星河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
她女儿自愿跟孟星河那短命鬼在一起!
她女儿明知道那是个不能跳的火坑,还要闷着脑袋一头跳下去!
姜夫人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心里又闷又疼,疼得她想晕死过去。
“娘,您先坐下——”
姜云韶赶紧扶着摇摇欲坠的姜夫人坐下来,然后自己拉个小板凳来挨着姜夫人,又给姜夫人倒了一杯凉茶,想让姜夫人喝下消消火气。
姜夫人看着小心翼翼的女儿,张了张嘴,又强行将所有话压了下去。
这要是她从小养大的女儿,她现在肯定骂死这个没脑子的!
可是,这孩子走丢了十几年,刚刚回到她身边。
她没有教养过这个孩子,这孩子在养父母跟前长大,接受的是养父母的教育,不同的父母教育理念肯定会有区别,她很清楚,她没有资格肆意对这孩子的人生指手画脚。
她强迫自己维持着理智,深深吸气,呼气,吸气……
如此好几番,才让自己勉强冷静下来。
她抚摸着小女儿的脸颊,含着泪,轻声说,“韶儿,你为什么就认定了孟星河那个短命病秧子呢?爹娘和大哥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啊,他不是良配,嫁不得,嫁过去要守寡的啊!你不是也答应了爹娘,不会跟他纠缠吗,为什么你忽然变卦了?”
姜云韶依偎在母亲怀里。
她给母亲抚着心口顺气,然后用最能打动爹娘的话术,半真半假地说——
“娘,其实我一见孟星河就喜欢他了,只是,爹娘不许我跟他来往,我便克制着,我想孝顺爹娘,我想听爹娘的话,做个乖乖的女儿,所以我不曾表露过心意,我打算就像之前那样用邻居妹妹的身份远远看着孟星河,看他一天天病情加重,看他去世,然后把他永远装在心底,过个两年就任由官府随便给我配个夫婿,嫁过去,生个孩子,然后给夫婿纳妾让他不要来烦我,我自己一个人无趣的过完这一生……”
姜夫人听到这番话,手指忽然顿住了。
她怔愣望着女儿。
她从来不知道,女儿竟然是这样想的!
女儿竟然打算在孟星河死后就把自己的心跟孟星河一起埋葬在坟墓里,随便嫁个男人,随便生个孩子,然后就把自己的一生锁死!
怎么能这样呢?
女儿跟孟星河才认识多久啊,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姜云韶还在继续说。
“娘,我真的已经想好了要听爹娘的话,可是今天,看到孟星河对我的刻意疏远,看到孟星河在草坪上望着我时那落寞脆弱的样子,我忽然就有些心疼他了,当他跟我表明心意的时候,我忽然就忍不住,我想回应他,我想试一试,试试我跟他之间有没有机会能在一起……”
“其实我知道爹娘是怕我守寡才不许我嫁给孟星河,我知道爹娘是为我好,爹娘是真心的疼我,可是娘,我真的从未觉得守寡有什么可怕的。”
“贫苦人家的女子守寡,是要自己承担养家的责任,死了夫婿的她们要做繁重的活儿来挣银子养活自己,养活孩子,还要养活公婆,所以她们守寡后的日子难熬,她们悲苦,可是我跟她们不一样啊。”
“守寡了又如何呢,我亲生爹娘就住在隔壁,侯府不敢欺负我磋磨我,我是侯府的世子夫人,他们总不会让我去干活儿维持生计,我不用为了生活奔波辛苦,我可以一辈子过锦衣玉食的生活,这样的守寡,除了身边少个夫婿陪伴我,还有什么辛苦难熬的呢?”
“可就算是没有夫婿陪伴,我也觉得没什么辛苦的,我一个人的日子过得无聊了就走几步,回娘家跟爹娘住两天,爹娘烦我了,我就又走几步回孟家,自己清闲几天,又觉得无聊了,我便又去我沈家爹娘那边住几天,跟我的殊儿玩几天,玩累了又回孟家……”
“娘,您说这样的日子它怎么就过不下去了呢?”
“这还是我往坏了说的,咱们要是往好了说,我嫁给孟星河以后要是能在他去世之前有喜,能生下他的遗腹子,那以后我的日子又怎么会无聊?我有孩子可打发时间,我每天都能跟公婆一起看着可爱乖巧的孩子满地跑,看他长大成人,这日子比别的夫人们又差在哪儿了?”
“说句不好听的,这权贵人家的男子,许多都三妻四妾,那些夫人们的夫婿倒是没死,可她们的夫婿有了小妾和庶子庶女以后,那样的夫婿此后余生还真的属于她吗?那样的夫婿,会时时刻刻陪伴她吗?她们照样会过着守活寡的日子,她们照样是孤独寂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