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的位置不算难找，沿着前台接待指的方向，没拐几个弯就能看到。越是靠近，心跳越是不自觉地加快，在路上想好的说辞也搅成一团浆糊，在月升见到父子俩的时候结结实实地堵住了他的喉咙。

阿尼曼鲁看起来有些烦躁，在器械堆里来回踱步，好几次想说点什么，但看着旁边正在努力康复的克里斯后又咽下去，掉过头在原地打圈。当他再次转过头，看到月升呆呆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是你啊，”他刚想发作，就记起对方是比赛时阻止克里斯上场的学生，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听到声音月升突然回过神，立刻弯下腰，脊背挺得笔直。“抱歉不请自来，有些话我想当面告诉克里斯前辈，所以就从其他人那里问到了地址。”

阿尼曼鲁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色一沉，鹰钩一样的视线上下打量着只有一面之缘的投手。即使没有抬起头，月升也能感觉到骤然凝重的气氛。他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不敢轻举妄动，大脑里疯狂回想着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克里斯这个时候也停下动作，朝这边走来，拍了拍他的肩让他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又递过来一瓶水。

“大老远跑过来渴了吧。”

月升乖乖坐下。打完比赛又在整理球场，整到一半就跑出来。之前心急的时候还没有留意，等一静下来便感觉到嗓子在冒烟，三两下就把水喝光。

他小心观察着克里斯的表情。对方脸上阴云密布，好像又回到初见的时候。月升咯噔一下，在心里暗自叫声不好。

“前辈……你还好吗？”又犹豫了一阵，月升横下心开口，“我听说了你要去美国的事情。”

克里斯手上一顿，随后淡淡应了声，还没来得及说就被阿尼曼鲁抢过话题。他的父亲看起来像头怒气冲冲的野牛，赤红着眼瞪着陌生来客。

“如果你是来劝他留下的话，那就请回吧。我作为棒球选手虽然很失败，但不至于一点人脉都没有。优在那边会收到更好的教育。”

“爸……”

月升摇摇头。“不，我不是来说这个的。”他深呼吸一口气，在父子俩惊讶的目光中站起来，向克里斯鞠躬。

“我是来为之前的武断道歉。”

他说着，把头压得更低一点。

“我本来以为前辈是太久没上场忍不住，但是听说这件事之后，我才知道前辈不是忍耐不住，只是想在高中最后的时光尽自己可能去指导后辈。对不起，我错怪你了。”

听到这番话的阿尼曼鲁有些惊讶，怒气一下消了大半，转过头看向克里斯。她的儿子抿着嘴唇，眉毛紧紧纠结在一起，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不用道歉，我没你想得那么伟大，也确实是想上场。”

“优……”

“你……难道不想和我搭档吗？”他抬高了声音问道。

月升悄悄松了口气，在克里斯的注视下抬起头，坦然地对上视线。

“是的，我想。”他回答道，“我非常想。如果能在赛场上并肩作战，那就再好不过了。”

克里斯的眉毛舒展开，但阿尼曼鲁的脸色开始黑起来。

“但是那一切都建立在前辈的身体已经完全康复的基础上。如果是前辈拖着伤病来勉强自己完成我的愿望，那我宁可不要。”

克里斯低低叹了口气。“我高中毕业就要去美国了，这个夏天一过我就要引退。”

月升点点头。“我知道。”

“只要是还在打棒球就还会再见面的。就算见不了面，美国那边会有比我更优秀的投手来和前辈搭档。”

“这不是优秀不优秀的问题……”

“但不论怎么说前辈的身体都是第一位的。”

月升罕见地打断了他的话，这在克里斯印象里是第一回。他一时语塞，愣愣看着自己的后辈再次弯下腰。

“前辈已经为这支队伍付出太多了，现在请先好好照顾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