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
相比起「冷清」,或许应该用「了无生机」这个词来形容,才更加贴切一点.
无言.
侍者率先迈步向前,“刘正伟”慢行其后.
寂静.
就连本应该微乎其微的脚步声,此刻也是显得如此清脆响亮.
走过一段不短不长的路途之后,两人先后驻足停顿.
抬手.
只见侍者略微弯曲指节,轻轻敲了几下面前的铁门.
许久.
象征回应的脚步声传来.
一张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已死之人的面孔,就这么忽然出现在了铁窗后方.
“人已经带来了.”
平淡开口着,侍者略微侧步,将站在自己后方的“刘正伟”展示而出.
“接下来的事情,上面说交给你们处理.”
说罢,他转过身去,朝向两人来时的方向迈开步伐,原路返回.
“你就这么走了?”
“我需要去履行之前的交易,请恕无法陪同.”
随口一问.
随口一答.
两人凝视着各自的前方,没有谁侧目看向仅就在身旁的对方.
“虽然这么说,或许已经有些晚了...不过,我可以问个问题么?”
“您是客人,请随意.”
“为什么要选择这里?”
“很明显,你并不喜欢这个环境.”抬眸,少年仰望着通道顶上不时闪烁着惨白灯光的老旧灯泡,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虽然你已经在尽力地自我欺骗...但很可惜,从我的视角来看,你的五官还是没有选择向内心妥协.”
话音落下.
叹息响起.
“......我只是想活着.”
一份不愁吃喝且安全轻松的工作,远胜过廉价的自尊与道德.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
“......您多保重.”
随着最终的道别,侍者迈开步伐.
两个人错身而过.
......
“您好,能劳烦开个门么?”
待后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终于消失,少年这才终是回过头来,向前一步,目视着面前已经不再后有面孔静候的铁门,学着侍者之前的模样敲了敲.
很快.
象征回应的开门声响起.
只不过,待门敞开之后,“刘正伟”却不禁一愣.
“您...您好,请往前走.”
目视了一眼站在门外不知为何面露错愕神色的客人之后,这位看上去年仅十二岁左右的少年便迅速地低下了头,深怕自己的目光会有所冒犯.
“......”
似乎是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刘正伟”沉默着遵从了少年的「恳求」,迈步踏入门后,进入了这片未知的地带.
无言.
聆听着从身后传来的关门声响,他轻缓地迈着脚步继续前行.
眼中倒映着的景象是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
长廊还是那样的长廊.
只不过,环境从过度的「明亮整洁」变成了略微的「昏暗肮脏」.
囚笼还是那样的囚笼.
只不过,牢门从原本的“禁闭室铁门”变成了夸张的“监狱版铁杆门”.
处境还是那样的处境.
只不过,囚徒早已经不再怀抱恐惧,只剩下了被磨灭意志后的麻木.
寒风卷携着夜雨自墙上的铁窗灌入,淋湿他们蜷缩在枯草堆上的身体,却造成不了丝毫显眼的本能性颤抖.
“刘正伟”没有停下过脚步,却也没有未注视过长廊两旁囚笼内的每一个「活死人」,将他们的模样皆刻映在自己眼底.
一步.
一步.
他仍然在行走.
直至某个瞬间——
“......先生?”
见眼前迈步前行的客人突然毫无征兆停住了脚步,身为此地看管者的少年不禁下意识疑惑地轻唤了一声.
——然后,他看见了眼睛.
机械般僵硬的速度,循声而缓慢转向望来的眼睛.
夜风阵阵.
火把摇曳,欲熄又燃.
在那双倒映着火焰的黝黑眼眸中,少年虽然能够看见景象应有的暖色调,却感受不到任何本该同样应有的暖意.
那是倒映事物的镜子.
也是吞噬温度的空洞.
“为什么要选择这里?”
夜风卷携着似有似无的一句轻问,让燃烧中的火把无声无息地再次摇曳了起来.
“我...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世了.”
不知为何,面对这样一句仿佛只是随口的询问,少年的心中却骤然警铃大作,来自身体本能以及潜意识的双重催促,他情不自禁下意识从嘴中爆窜出尚未经过任何修饰改良的第一语句作为回答:“所以,我必须要选择一个低风险又能够拥有可观收入的工作,去养活和我相依为命却年龄尚小的妹妹,我现在唯一的家人.”
他的语速极快,仿佛一柄在疯狂喷射出子弹的机枪.
重归寂静许久,朝前方行走的脚步声终究还是响了.
聆听着前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少年终是无法压抑心中因为恐惧退去而产生的惬意感,忍不住长呼出一口气,同时想要借着视觉分散下注意.
于是,他向前几步,走到了前者刚才忽然驻足凝视许久的牢房前,朝向内部探去视线.
一如既往的景象.
不过是一名妇人面对石墙蜷缩在枯草堆上,颤抖着身体轻微啜泣的模样.
作为这里的看管者之一,少年自然必须清楚“商品”的来源地与身体状况.
所以,他还很清晰的记得,眼前这个“商品”,是最近才从「拾荒」部门那边低价收购过来的,尚且未上过场.
“哟,居然还真敢进来啊,你.”
前方有什么声音毫不避讳的传来,话语中充满了「藐视」的感觉.
闻声,少年不由收回了视线.
加快脚步,他朝向前行赶去.
......
“哟,居然还真敢进来啊,你.”
听见前方传来明显是针对自己的话语,“刘正伟”不由将注视着身旁牢房内囚徒的目光收回,转而循声投向前方.
一扇门框两旁各插着一支火把烘托氛围的门扉.
一个倚靠在旁边石墙上朝向这边似笑非笑的人.
很显然,所谓的「入口」与「出声者」已经不言而喻.
无言.
没有理会这个倚靠在墙上,双手抱胸似乎是要准备看戏的人,少年仍然迈步向前,凑近了这扇已经近在眼前的门扉.
抬手.
他将手掌触碰在了这扇带着石质粗糙触感的冰凉门扉上.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发力推动的瞬间——
“不好意思啊,这位客人.”
不再如同刚才死气沉沉地面无表情,只见男子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以仿佛正在强忍着笑意的声线抱歉道:“一分钟前,本场为了将气氛烘托回原先的模样,最终只好决定限制您的武器,想借用您之前高超的箭术让其他客人们再度热闹起来.”
“当然,作为歉意的赔偿,本场忍痛割爱,会将您在上场赌局与本场赌局中获取的筹码全额翻倍,还望您能够多包涵,让双方和气生财.”
他的态度敷衍,甚至就连伪装的打算都没有.
见此,少年不由得笑了笑.
“那么,我可以申请借用一下你们分发的武器么?”
“抱歉,本场并不提供任何远程武器.”
双方其实都心知肚明.
所以,才能相视一笑.
“好吧,我明白了.”
耸了耸肩,少年若无其事地将自己仿佛想要把眼前这张面孔深深记在脑海里的藏寒目光收回,叹了口气,以一副无奈的神情回过头,重新面视向了面前的门扉.
“先生——”
背后有另一个人的声音传来.
回过头,他看见了一双眼睛.
一双虽然略微带有恐惧,却更多是饱含善意的眼睛.
......
这并非是这位年仅十二岁左右的少年,第一次目送着「挑战者」进门.
他很清楚.
他们愚昧.
他们勇敢.
他们是在为了自己以及重视之人,愿意拼上性命去赌上「未来」.
所以,他尊重他们.
所以,他敬佩他们.
所以,他作为自己——
“请您加油,活着回来!”
无论多少次,都会给出源自真心的祝福.
“呵......”
似乎有人的嘴角,不着痕迹地上扬些许.
将心比心.
对于他人的真心善意,唐萧林向来尊重.
所以——
“谢啦,少年.”
无论多少次,他都会给予真挚的「回礼」.
“这么冷的天,还是早点回去陪伴家人比较好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