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氏又羞又怒的,没给家中的医工好眼色,先头还有些害怕此人多舌,想想这奴仆也都在金府药铺做了几十年了,怎敢多嚼舌根。她放下心来,起身走至里屋摸索一阵,再出来的时候,手中竟然有块金子。
“拿着。”
医工吓坏了,他这辈子也没拿过几块金子,当即摆手不敢收下。
“我也不要求你做些什么,就是把嘴给闭严实了。我与孩子若过得安稳,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我们要是不安了,”凌氏将金子硬是塞进医工袖里,“那谁都好不了。”
医工约莫在憋气,将脸色涨得通红,额间甚至冒出细汗来,他将金子赶忙往里塞了塞,喉咙艰难地滚动几下,低声下气地道了声喏。
凌氏得知自己有孕心里很是欣喜,她肖想着今后掌了金府中馈便是当家主母,蒋承入了门自是不愁钱财,身上这个若是男孩就更好了,即便往后邻里知晓一切她也不惧风言,大不了清理家产和蒋承移居他乡。
这般想着,凌氏是难以自抑地上了头。
她故而想都不想将怀有身孕之事告诉了蒋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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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承也是没有料到此事,他明明不快却也端的住,整个人处变不惊甚至能再说些哄逗之言。因为凌氏突然验出身孕,所以她急着想要当权,故而催着蒋承与金如晦相谈。
蒋承与凌氏确实也有办法,先头索拿金少仪抚恤金并非大房私吞,而是给了金如晦在外头的姬妾所用,其中一个姬妾生了一女,还有一个身怀六甲已是临盆在即。
金如晦如此得了凌氏的帮助,想起长兄还在世时兄弟感情甚笃,不由觉得长嫂当真是对自己好。于是他有意让长嫂持家,这样他的姬妾和孩子们进门后,总归比秦氏那头能得到更多的照拂。
在堂上面对萧明月暗讽蒋承与凌氏勾结时,金如晦便将自家难堪内幕禀告周交。周交哪能管得住这些,甚至还觉得萧明月过于多事。
金如晦眼下要过的关,便是等金老夫人咽气,他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子必然要当家立纪,到时候顺势而为行孝悌之义,长嫂持家只会让外头无可指摘。
就这般,蒋承与金如晦早就里勾外连,为了清理一切不确定的因素,试图借用郭夫子将陆九莹嫁出去。那日西苑的混乱,便是凌氏与金如晦的手笔。
金如晦只是关了阿迢与阿剑,但是屋舍之中的迷香却是凌氏所为。
可此计未成,萧明月总能见缝插针地掺和进来,陈生之死是蒋承刻意用来牵绊萧明月的,将其关进牢狱,也是个稳妥的法子。
金如晦问蒋承:“箫丫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此事不会伤到她吧?”
“只要她老实些,自然不会。”
“那现在就等我阿母……唉。”金如晦埋首叹气,心中万分自责,虽说老母沉疴缠身确实活不久,但这般等着她死也着实难堪。为了他的姬妾与孩子们,只能咬牙咽下了。
蒋承虽然口上应着不会为难萧明月,可实际并非如此,他查验过陈生尸首捆绑的麻绳,大都为行商和军队所用,只要揪住这一点,萧明月便很难从中脱身。
他这般算计,就不信斗不过一个小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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夤夜时分,金府内万籁寂静,一灯如豆。
陆九莹披着白绒披风行于月色之中,隐约能瞧见身影。
她走至东苑,轻轻推开金老夫人屋舍的扇门,外间守夜的女婢因劳累而陷入昏睡,并未发现有人进来。
陆九莹走至金老夫人榻旁,跪坐在侧。
片刻,金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朝着她笑了笑。
陆九莹瞧着金老夫人苍老的面庞不由得想起傅母来,她们是亲姊妹,模样生得很像。傅母年纪大,曾是父辈的傅母,实则不能操心陆九莹的生活,可林义王善用奴仆,教养出来的人个个忠心耿耿。
林义王府被抄家时,陆九莹的阿母舍弃她自行逃脱,是傅母不离不弃地陪在自己的身边。傅母同她说:“即便王府倒下了,你阿母弃你了,奴也不弃翁主,奴还有姊妹兄弟,我叫他们都护你,誓死保护你。”
此时,金老夫人颤抖地伸出手来握住陆九莹微凉的指尖,她流下两行浊泪,恍惚着说道:“这个世上,我阿姊对我最好。我老来得子受了多少罪啊,临死了也享不到一点儿孙福,终究念我亲亲阿姊的好。你再同我说说好吗,阿姊她斩首前……难不难受啊。”
陆九莹握着金老夫人的手,放在自己的眉间。
她略微哽咽说道:“傅母念了半生她有个可爱的妹妹,从小乖巧伶俐,懂得医理。为了能让妹妹入门学医,她将自己卖给一户世家做奴仆,受尽了侮辱,后来她被善妒的主母骗至军中险些成了营妓,是我大父可怜她,将其带回府中。”
金老夫人抓住陆九莹的手背,粗短的指甲狠狠陷入其中。
“傅母的后半生在林义王府过的甚好,只可惜未得善终,但她说此生无憾,能走在妹妹的前头,就不用受那些至亲分离之苦了。”
不知金老夫人能否听得到话,她双目紧闭,唇角却扬起淡淡的微笑。
而下一瞬,她的手指微松,继而缓缓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