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母亲终于醒了过来,她扶着隐隐作痛的头,想起昨晚的事来,见我又要出门,连忙小跑上前,连珠炮似的问道“你要去哪啊?你爸他这会还没醒,会不会有事啊?昨天那两个黑白无常,还会再来吗?他们再来,我要做些什么啊?法器呢,你那些法器怎么都不见了?”
母亲的焦虑都写在了脸上,可冥府那边的情况,我必须得先弄清楚,生死簿的事不容小觑,黑白无常虽给了孟婆面子,没有再咄咄逼人,可我还是得和师傅一起,叫个小鬼上来问问。
“我现在得去师傅那里办点事,你待会到我房间拿一瓶符水给他喝下去,如果天黑了我还没赶回来,你就像之前一样,把桃木剑抵大门后,把钟馗像挂在大厅,如果这样还不行,你就拿这根朱砂绳,一头捆在你手腕,一头捆在我爸手腕,我在你们房间下了迷途符,不管他是坐还是站,只要你不解开绳子,他都走不出房间。”我交代了几句,扭头就走。
母亲一听,心里顿时没了底气,她怯怯的问道“你今晚不会不回来吧?”
我按着母亲的手轻轻拍了拍,说道“放心,12点前,我肯定回来。”
“什么事比你爸的命还重要啊!”母亲拉住我的手,不肯放开。
我没多做解释,只是撇开母亲的手,径直走出门去。
在一般人的认知里,道家的召鬼方式,多数是问米,上身,笔仙,黄皮子等,即召即走,但我们六壬堂的召鬼方式,却是点冥香,点冥香的做法是六壬堂的祖师爷传下来的,要用彼岸花、纸钱灰、犀角粉等东西,混合着祭奠死人的白蜡烛油一起完成,平时不常拿来使用,因为副作用挺大,若处理不妥当,被召来的鬼魂就会贴身坐在施法者的肩膀上,至少待上四十九天。
在这四十九天以内,被鬼魂贴身的施法者,不仅会腰酸背痛,霉运附体,还会口角不断,犯牢狱之灾,更有部分命数平平者,甚至还会付出血的代价,为此,六壬堂并不以召鬼问话算命为主要营生,而是将召鬼作为一种抓鬼的手段,所以,施法现场必须有两个人同时参与,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点冥香最好的时间段,是在下午四点以后,我赶着过去,就是为了给师傅说明情况,提早准备,以防万一。
这几天因为村里的事情,村长给还留在村里的村民家属都打了电话,陆陆续续的有一些人回来,会散步到村公社向师傅打听情况,师傅一整天没有出门,就在村公社待着,他见我过来,赶忙问起昨天的情况,我大致的说了下来意,他就决定帮着我一起点冥香。
师傅给窗户和大门贴上了迷途符,使了点障眼法,让人到这里之后,找不到进门的路,方便我们施法,随即和我面对面的坐着聊了起来“等会我起法,你在旁问就是。”
我应道“还是我来起法吧,你最近肩头三火有点弱,不能再冒这个险了。”
师傅顿了顿又说道“我来吧,过几天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纳闷的看向师傅,说道“你是说对付黑白无常吗?”
“不是,我说的不是黑白无常,是风水井的事情......你上次提的村里风水法事,我仔细考虑过了,确实应该做,今天早上我和村长也打过招呼了,他表示同意,我就想着,这场法事,还是由你来做比较好。”师傅神情放松下来,说话间,我瞥了一眼他身后的案几,又见着那个鹅黄色的光球,在祖师像后闪闪躲躲。
“我做?师傅,你这不是给我找麻烦吗?你知道的,我爸就在村子里,他一直反对我学道法,现在你让我当着他的面做法事,你觉得他不会出来搅局?就算他碍于村长面子,不出来闹事,那嘴里肯定也不会有什么好话,到时候万一我控制不住脾气,把法事搞砸了,那更是丢了我们六壬堂的面子。”我想了想,还是直接拒绝了师傅的建议。
师傅拍了拍我的肩膀,宽慰道“这一点,你就别担心了,这个村子的兴衰,源于风水,也终于风水,村里的每家每户,都有看着你长大的街坊邻居,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村里好,就算你爸心里不痛快,也不会冒着被大家指责的风险,找你麻烦的。”
“可是,可是师傅,这法事这么大,我不一定能胜任啊。”我下去过风水井两次,两次都差点危在旦夕,孟婆说这个风水井不简单,我是信的,我觉得在没有搞清楚情况之前,万一再来一出什么,我担心会出事。
师傅继续游说道“你刚才不是也看出来我肩头火很弱吗,其实这一年来,我为了抓伯奇的事情劳心劳力,已经透支的差不多了,我的身体情况,不允许我在做一场足以改变风水的法事,你跟着我学道法这么多年,我是看着你一点点进步的,且不说你的天赋法眼,就比常人更厉害了许多,就你自己研究的这么多符篆,对付一般的鬼怪道场根本没有问题。”
“师傅,你不觉得这风水井来来回回的出了那么多事,是有问题的嘛?如果我们就这么轻易的在上面做法,我怕会把这问题彻底掩盖下去,到时候要查起来就更麻烦了。”我还是把自己的担忧都说了出来。
师傅皱起眉头问道“能有什么问题,你不会又听孟婆说了什么故事吧?”
“和孟婆没什么关系,我只是自己觉得吧......”我的话还没说完,师傅就抢着开口,主动说起了风水井的事。
“文淇,我也不瞒你,当年你们村的风水井法事,就是我做的,那是我出师以来第一次接的活,是我师傅把这任务交到了我手里,当时我和村长沟通了很久,村长希望村里人能因为风水改变都富裕起来,但又怕做法不入流遭到闲言碎语,所以也没打算对外公开,于是,我就找了几个村里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悄悄的完成了这个法事,但当时因为准备不充分,我们来来回回的折腾了许久,才算是有惊无险的做完了这事。
虽然有所牺牲,好在村里有部分人的运势逆转了过来,慢慢大家也就信服了,村长也因此感到十分欣慰,不过,也许当年是我确实学艺不精,风水法事之后,还是出了点纰漏,我才不得不用镇压石紧急处理,那天你下去的时候,看到岩壁里的那些人头,应该都是伯奇夸大制造的幻像,不打紧的。”
师傅这话乍一听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但我越琢磨越觉得有那么点自圆其说的意思,可事情过去太久,当年的真相除了村长,应该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也无法证明其中的真伪,不过师傅都这么解释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给他找了个台阶下“所以,这次的法事,算是一种仪式上的弥补?”
“算是吧。”师傅点点头默认,然后就坐在蒲垫上,盘腿打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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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见自己再问下去,又是不识趣的热脸贴冷屁股,只好走回东屋,打起了盹,几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就是快,我才没睡一会,太阳就收敛起刺眼的光芒。
一天的日夜变更,阴阳交替即将开始,我扭了扭肩颈,推开门,走到院子里散步,看着外面万里无云的天空,在夕阳昏黄的色彩中,慢慢浓郁了起来,一片绿油油的稻谷,覆着门外向远处延伸的道路,风吹过来,扑面的泥土气息,带着田园的舒适,让我顿时感觉轻松了起来。
准点时分,师傅就喊我到大厅,他在地上洒了一把香炉灰,留了条细小的门缝,就点起了冥香开始召鬼,我们六壬堂点冥香召鬼,召来的鬼会独立存在一个空间,问话人是见不着他的样子,他也只能听见问话人的声音,而作为人和鬼之间的起法人,虽然可以看见双方,却又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只能比出手势与二人交流,用起来十分别扭,我已经有所改良,但师傅还是遵循了一贯的原则。
我们的冥香点燃了不到五分钟,我和师傅二人面对面的坐在桌边的长凳上,师傅在手边摆上了八个纸片人护住香炉,以保证一小时内冥香不会突然熄灭,随即又在胸前结了个手印。
一阵阴风从我身后吹过,一名二十出头,皮肤黝黑,留着板寸头的年轻小伙子鬼,就从地面钻了出来,坐在了我们的面前。
师傅缓缓睁开眼睛,把右手放在桌上,点点头心平气和的让小鬼坐好,然后又比了个2的手势,按正常规矩,报了小鬼的年龄和坐下的位置方向,不过,我的天赋法眼,早就清晰的看到了眼前小鬼的模样。
“阴鬼使最近都在干些什么?”我直奔主题,不想耽搁时间。
“他呀,不就是那些破事吗,向十殿阎罗们逐一汇报近期各个阴差的大小事宜,和黑白无常交接需要查明身份的游魂,还有偶尔打打孟婆的小报告呗。”小鬼倒是个胸无城府又天性洒脱的主,脱口而出后之后,就站了起,不规矩的在屋子里溜达。
我摇了摇头,又继续问道“冥府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我一个小鬼,怎么会知道冥府的大事,也就是听到一些八卦而已,就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了。”小鬼晃悠了一圈,发现屋里也没有什么新鲜玩意,就老实的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什么八卦?”我继续追问。
“话说啊,这几天判官大人,是一个头两大,他掌管的生死簿,不知道被哪个狗胆包天的撕掉了几页,惹出了麻烦,弄得冥府上下的阴差,都跟着遭了殃,黑白无常临危受命,四处搜人,目标呢,都是那些被堵过黄泉路的人,还别说,这真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大家都知道,堵黄泉路是阴鬼使的活,这接二连三的带回,那真是啪啪打了阴鬼使的脸啊,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