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7章 你的温度(1 / 2)洛花见月首页

回到屋内,李夫人想着刚刚孙夫人跟她说的话,她本来不想去瞎想,因为她觉得李觅寒不是那种会自毁前程的人,她知道他为了今天走的有多小心努力。

但她换了一个角度想,那也不一定,毕竟他身体里留着那个风流爹的血。

于是她把吴管家叫进来。

吴管家恭敬的站在李夫人面前,微微颔首,“夫人有何事吩咐?”

李夫人说,“你去打听一下……”说到这里她才反应过来,刚刚只是急着把孙夫人赶走,她还没说到那个风月场所的名字。

但是无所谓名字,她接着说,“最近少爷晚归,你去看看他从宫里出来后都去哪里,见了什么人,回来告诉我。”

吴管家回答,“是,夫人。”

说完又恭敬的退出屋子。

自打老夫人过世吴管家就一直在李夫人身边服侍,说白了就是看出以后李府谁当家。

但吴管家不管跟着谁都是尽心尽力的服侍,竭尽全力的给每位主人当一条忠犬。

他来到在宫外远处的一个摊位后面站着,虽然距离宫门有一定距离,但是宫里进出的人也可以看清楚,更何况是李觅寒,从小看到他长大,就算百十号人一起涌出来他都能找到。

吴管家抬头看一眼日头已经西沉下去,天逐渐暗下来,他始终没有挪动位置,眼睛也一直盯着宫门,直到各家灯火燃起,星月登空。

少爷最近回来的都很晚,全府的人都歇息了,他才迈进家门,吴管家也看出李觅寒最近的变化。

但他从来不去猜想任何人的心思,谁的悲伤或者喜悦都与他无关,他只按吩咐办事。

当李觅寒从宫门走出来时,他隐蔽的在暗处跟着,等走到安平桥时,他还踟躇了一下,桥对面的南市他只是有所耳闻,还从未踏足过。

都说南市鱼龙混杂,混乱非常,北市的寻常百姓平日里也不会来南市。

虽然南北市都属于京都地界,被一条河隔开,但是形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市井风貌,即便安平桥搭的结实牢靠,但南北市有的人,他们终生也不会互相逾越。

往往最邪乎的传言都是那些道听途说,未见过真事之人睁着眼瞎编,臆想出来的。

所以在那些没去过南市的北市老百姓嘴里,南市好像是个人神妖魔共存的地方。

有人说好似天上人间,自在逍遥,有人说像是地狱,恶臭漫天,邪恶恐怖。

吴管家是个无视传言真假的人,真也好,假也好,反正他从未觉得南市会有一日与自己相关。

他走在街上,虽然南市没别人说的那么夸张,但也真的和北市相差甚多,夜里的北市静谧,冷清。

而南市一片热闹繁华,人声鼎沸,好似白日里过节的北市一样,夜里的南市真的像一场盛大的梦境,无论真假,过目不忘。

他看着街道边叫卖的的商贩和走在街上的行人,身着奇装异服,打扮怪异的人不少,但也都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两条胳膊两条腿。

与被眼前新奇景象吸引的吴管家不同,李觅寒虽然进入南市后逐渐放缓了脚步,但并没有被左右两边的商铺杂耍吸引。

他娴熟的穿过人群,一直往前,没有停歇半分。

吴管家也不敢怠慢,他尽量忍住周边给他带来的诱惑,集中注意力,在人群中捕捉李觅寒的身影,紧跟其后。

一路繁华尽头,李觅寒没有丝毫迟疑,径直走进一扇富丽堂皇的大门。

吴管家停下来,在不远处站立,抬头去看大门上面的牌匾。

牌匾在灯光的照射下,金光闪闪,被金光晃到的吴管家第一眼没有看清上面的字。

他眯起眼睛,牌匾上的三个大字映入他的眼帘,月清坊。

这几个字让他联想不到这是个什么地方。

他目光下移,看到诸多的男女往里走,也就没多想,应该是什么茶楼饭庄吧。

当他走到门口时被月清坊的守卫拦住。

守卫微笑的问他,“请问客官有预订吗?”

吴管家不晓得她问的是什么,表情有点茫然,“什么预订?”

守卫看他这样,知道了他应该是第一次来,“没事,没有预订也可以买票进入,现在还有余票。”

吴管家伸手去拿自己的荷包问,“多少钱?”

等守卫告诉他门票价格时,他拿着荷包愣住了,一张门票是他半年的薪资,他身上当然没有那么多,有点窘迫的他愣在原地。

这时后面从马车上下来的两位客人从他身边走过,守卫客气的招呼,“安将军,安夫人,坊主给两位留了上座,我叫人带二位进去。”

吴管家看着穿着富贵,笑得从容的两个人从自己眼前走进去。

那身上好的布料他认得,他跟着夫人去布庄看料子时,他看到那种布料摆在柜台最显眼的位置,布庄的老板曾经给夫人介绍过那种布料,但当听到价格时,夫人还是选了其他的布料。

能穿上那种布料做的衣服的人身份是怎样的华贵,他有想象过,但始终没见过。

今天他算是见到了,和自己这一身下等丝绸做的衣服何止云泥之别。

此时他们在自己眼里像刚刚大门上的牌匾一样闪闪发光,他再看周围,才注意到往这扇大门走进去的人都是同那两个人一样的华贵,也同样闪着光。

为什么自己刚刚没有注意到,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与他们相比自己这一身暗黑色,又有些洗得发旧的衣服,像是月光下那些人的影子,黯淡无光,没人注意,倒映在地上,任人踩踏。

即使周围经过的人很多,但是没人看他,也没人触碰到他,他觉得自己渐渐变得透明,消失在人来人往中。

闪着光的身影渐渐模糊,一束一束从他眼前快速划过,恍惚间他好像穿梭了时光,回到小时候。

那时的他在路边当乞丐,每天一睁开眼就要到处和别人争抢吃的。

可就算抢到了最后也未必到自己嘴里,还要上交给乞丐的头头,上交的不够标准还要挨一顿毒打。

这样的生活使他麻木,被打被骂也没有感觉,只要能活下去,即使像行尸走肉一样活下去。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样活下去的意义是什么,之所以活着,是因为自己还在喘气 还有对死亡的未知与恐惧。

一次,一众乞丐得知一家大户人家因为添了新丁正在设宴招待亲朋好友,他们知道这种时候去乞讨最好。

因为外人都在看,他们不会把馊饭丢到地上,看着他们像野狗一样在地上争抢打斗,哈哈大笑的看完好戏后,又一阵破口大骂,用棍棒把他们赶走。

这些人真的是突发善心吗,当然不是,只是吃饱撑的闲着没事干,给自己找点乐子而已。

只涂一乐,毫无意义,过后也不会想起,也不会去和任何人说自己做过这样的事,人前依旧体面,光彩无限。

根据这些乞丐乞讨的经验,他们知道像今天这种日子,他们会面带伪善的微笑,把新鲜的饭菜盛到他们肮脏又残破的碗里,还会亲切的问够不够。

他们会很有耐心的等待,等他们吃到肚皮快要撑破离开时,还要说些吉祥话把他们客气的送走,运气好的话还能分到几文钱,为了累积那一点所剩无几的德行。

不明所以的人见到会给他们一个大善人的称号,所以这种事他们光明正大,敲锣打鼓的去做,但是他们不会用自己的嘴去说,会让府里的下人去传送他们短暂的美德,这样更令人信服。

年幼的吴管家跟着这些衣衫褴褛,走路比以往腰板更加直溜的乞丐们一窝蜂的往大户人家那里跑去,好似赛跑,看谁先到。

当然前面的那群属于领先的兔子,而自己像只发育未完全的乌龟,速度缓慢,四肢还不协调。

眼看就要到了,一个背着箱子路过的老者无意的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点困难又算什么呢,一群乞丐没有减速或者绕道,直接冲过去,极速的人流把老者撞的人仰马翻,箱子里的东西也被撞的散落一地,东西硌到乞丐的脚,他们直接踢开。

要饭也讲究先到先得,什么事都阻挡不了那一口新鲜的热饭。

躺地的老者好不容易挣扎的起身,也顾不上捡东西,先闪到一旁,保命要紧,要不然会被这帮饿死狗活活踢死。

就是这些东西可惜了,那也没办法,既然事情已经这样,老者倒是从容,他从胸口掏出烟袋子抽了起来。

身强体壮的一群乞丐跑过去,后面紧跟着一堆老弱病残,说是在跑,但是还没自己平时扛着箱子走的快。

老者注意到其中的一个干瘪少年,面黄肌瘦,衣不蔽体,不知道是腿受伤了还是怎么的,走起来,不是,跑起来一瘸一拐的,说不准下一步就要崴到脚,跟刚刚的自己一样四脚朝天的倒下。

别说,老者还真佩服自己的预言能力,那少年真的摔倒在地,只不过不是四脚朝天的躺下,是身体前倾的来了个狗吃屎。

这把老者逗的直乐,露出几颗发黄的破牙,虽说牙破,但丝毫不耽误他喝酒吃肉,骨头还能啃上几根,主要是胃没有外表衰老,年轻着呢,就算牙咬不烂,也能照常消化。

那个少年缓慢的爬起来,没有像刚刚那些路过的乞丐咒骂出声。

他无言的拾起把他绊了一个跟头的东西,他仔细端详,说是端详,因为他几天没好好吃过一口饭,要来的都上供了,刚刚又摔了一跤,现在眼睛有点冒金星,看不太清眼前的东西。

等金星散去,他看清了,是皮影。

他记得自己一次去乞讨时看到有人在表演皮影戏,他想凑上去看,被老乞丐一把抓住衣领带走,告诉他,“一个饭都吃不饱的乞丐不需要精神食粮。”

他没听明白,但是自己确实今天什么都没要到,为了不挨打,还是要集中精神去要饭。

他看到这个小人的胳膊少了一条不知道是不是被自己踩掉的,他看着色彩鲜艳的皮影,像是着了魔一样,想把他的胳膊找到,给他安上。

他的同伴都弃他而去,他一个人匍匐在地上找皮影小人的胳膊。

还真被他找到了,他把胳膊放到小人的身上,可自己不会安。

刚刚还看乐子的老者拿着烟袋走到他身边,深吸一口后把烟吐到少年的脸上,少年被辛辣苦涩的烟气呛的咳嗽。

老者又张开他满口破牙的嘴笑起来。

少年用手在烟雾中挥舞,想让这呛人的烟快点散去。

老者笑完对他说,“小子,要不要以后跟着我?”

少年挥舞烟雾的手停下来,眼睛转向弃他而去的“伙伴们”,他们不像刚刚如狼似虎的狂奔,已经文明的排起队等着大善人分食物。

他想,自己现在跑过去,也是最后一个,什么也分不到了吧,他看的出神。

老者还以为他被呛迷糊没听清自己刚刚说什么 ,他吸满一口气,打算大喊着再说一遍。

可等他一口气吸满还没发出声时,少年转过头说,“好。”

简短的一个字让老头没来得及收力,深吸的一口气不等肺反应,咳了半天。

不会来事的少年一直盯着咳的脸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的老头,也不知道给他拍拍背。

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老者在自己眼前,唾沫横飞,直翻白眼,艰难的喘气。

他在想,这老头不会就这么窒息死掉吧。

还好,老头最后气顺过来了,声音沙哑的说,“别发傻了,把这一地的皮影收拾一下,我们以后还要靠它们吃饭呢。”

少年听到“饭”后,顿时觉得自己手中的皮影神圣许多,他拿着独臂的小人问老头,“怎么办?”

老头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皮影,往箱子里一丢,“先捡,回去再拼。”

就这样,老头和少年两个人撅着腚,捡地上像凶案现场一样的皮影残骸,这边有个头,那边有只脚。

少年像捡珍珠一样,把每一块小心拾起递给老头,老头看一眼后再丢进箱子。

等这边捡完,在老头盘点这些胳膊腿时,那边的乞丐也吃饱往回走,吃饱了,那就该打道回府睡觉去,虽然太阳距离下山还早着呢。

多动只会让肚子里的食物快速消化,明天还不知道能要到什么,当然要回去躺着储备能量,顺便在梦里再回味一下今天的“饕餮盛宴”。

他们摸着快要撑爆的肚子从一老一小身边经过,有人余光扫过他们。

少年也坐在地上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后又低下头帮老头整理皮影,相互无言,好像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

等整理完老头把箱子递给少年,“你来扛。”

少年接过箱子,绳子挎到肩上,一个起身,人和箱子差点又摔地上,吓得老头赶紧去扶箱子,“小子,小心点,这要是再摔了,又要重新捡。”

老头看他那弱不禁风的样子有点后悔,他不会有痨病吧,身体这么弱 。

老头把箱子背到自己肩上说,“还是先给我吧。

今天是没法摆摊了,先回去把皮影修好再说。”

说完他走在前面,少年跟在后面,走着走着,老头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少年站在一个小吃摊前面停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准备伸手像以前一样乞讨。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刚刚错过一顿饱餐。

老头赶紧跑过去,按住他要伸出的手对小吃摊的老板说,“来两碗馄饨,再来一屉包子。”

老板应和着说,“好嘞,二位先坐,马上就好。”

老头找了个空桌坐下,少年坐在他对面,眼睛却一直盯着老板。

不一会儿,老板端着馄饨过来放到两人面前。

少年迫不及待的端起馄饨碗就往嘴里倒。

老头看了着急得大喊,“傻小子,烫!”

少年被烫的闭不上嘴,但是又不想浪费嘴里的馄饨,他扭动着身体,硬是把刚出锅滚烫的馄饨咽下去。

看的一旁来送勺子的老板也跟着用力吞咽了一下口水,他都觉得肠子滚烫,他把勺子放到少年的碗里说,“小伙子,嘴真壮。”

老头看着他说,“狠人啊!这么烫的馄饨都咽下去。”

少年被烫了一次,第二次知道用勺子吃馄饨,放到嘴边前还知道吹两下。

老头这才放心,他刚刚以为自己不仅收了个有痨病,智力还有问题的徒弟,他可不想自己临了还要去照顾别人,看他虚弱的样子,还没准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包子来了,这回少年没有急着去拿,他知道了刚出锅的东西很烫。

这件事他以前不知道吗?不知道。

他哪吃过刚出锅热乎的东西,要饭要来的东西都是冷透的,不馊就不错了,这还得上完供剩下的自己才能吃。

要是被逮到吃了第一口,那得先吃一顿毒打。

从经验得知,不想吃坚硬的拳头,就要懂得规矩。

等包子的热气快要散尽时,老头拿起一个包子递到少年面前,“包子要趁热吃才好吃,吃吧,温乎的,已经不烫了。”

少年接过包子,大大的咬了一口,瞬间眼泪掉了下来。

老头还以为是被自己春天般的温暖感动的,没想到少年来了一句,“是肉馅的。”

和着是为牺牲的猪感动的,老头说,“这一屉包子都是肉馅的,你全都吃了吧。”

少年也不客气,瞬间三口一个包子,一屉包子像变戏法一样在老头面前消失,好像它们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饭吃完了,老头结账,少年跟在他后面七拐八拐的走过好几条狭窄的巷子,最后走进一间简陋的客栈。

老头在这里已经住了两晚,所以娴熟的把少年领进一个角落的房间。

里面陈设简陋,其实根本谈不上什么陈设,一个坐上去就嘎吱响的床,一张瘸腿的桌子,和两张看上去最结实的长凳。

老头从自己的行李里面找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给他,“赶紧把你袒胸漏腚的衣服换了。”

少年刚脱下自己的破烂衣服,老头说,“等一下,我去管小二要点热水,你洗洗再换衣服,要不然立马又臭了。”

老头出门去要热水,少年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确实没有刚刚的肉包子香,但是也没闻到臭。

都这样活了十年,怎么还闻得到臭。

热水来了,少年坐进桶里,温热瞬间遍布全身,连着他的心一起。

老头打开箱子,把胳膊,腿和脑袋摆了一床,他不用过多的思考,就知道谁是谁的,他麻利的修补着皮影。

他对少年说,“多泡一会儿,然后用毛巾使劲搓搓。”

少年乖顺的听从老头的话,泡也泡了,搓也搓了,桶里的水已经变凉,但是他不想出来。

老头皮影都修完了,还不见他出来,走过去说,“怎么,你打算睡桶里了?”

但是看到他头发没有洗,他伸手扒拉他的头,“哎呀,都打结了,干脆剃了重新留吧。”

少年不出声,任由老头拿着剪子在自己的头上挥舞。

老头动作利落,手起剪落,一会儿就把乱成一团的头发贴根剪断。

剪完后,他把少年的头按进桶里说,“洗洗,刚刚我看到好多虱子,多洗一会儿,把它们淹死。”

从头到脚洗干净的少年从桶里出来换上干净的衣服时,老头满意的说,“现在有个人样了。”

小二来倒水时,看到浑浊不见底的水说,“这我可不倒啊,自己倒,太脏了,死虱子浮了一层,这一大桶洗澡水倒完,明天早饭我都省了。”

老头说,“这水你得倒,你看我老的都直不起腰,那个小子瘦的风一吹就跑,而且,我付钱了。”

小二一副苦瓜脸说,“客观,您也行行好,讲讲道理,这水这么脏,怎么能跟正常洗澡水相比,要倒也行,你加钱。”

老头一听,绝对不向奸商低头说,“不倒拉倒,退钱,把倒水的那一部分钱退给我。”

小二看老头软硬不吃,没招,硬着头皮去把洗澡水倒了。

老头还不忘吩咐他,“地上那套衣服顺便帮我扔了。”

小二翻着白眼捡起地上的衣服,他心里嘀咕,这哪是衣服,就是一堆破布条子,还酸臭无比,得拿到后院烧掉,要不然上面的虱子乱跑到其他客房。

老头丢给少年一床被子说,“那两个凳子拼一下,你就睡上面。”

夜里少年躺在干净温暖的被窝里,没有多想的时间,闻着被太阳暴晒过后的被子,那是股温暖清新的味道,他全身松弛,舒服的入睡。

这些年他都睡在破庙里的干草上面,棉被是奢侈的,自己身上的衣服都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就这,还有好多人抢,所以这一身衣服他穿了好久,这也是除了命唯一属于自己的东西。

此时那衣服已经被烧成灰烬,连同自己那一头乱发,那是否自己摆脱了过去,已经成为一个全新的人。

突然,少年感觉到身体在剧烈的晃动,他害怕的睁开眼睛,看到老头对着他大喊,“太阳晒腚了,赶紧起来!”

看到睁开眼的少年老头松口气说,“可算醒了,我还以为你在睡梦中英年早逝了。

赶紧起来,收拾东西我们要去下一个城市。”

老头带着他吃过早饭,扛着箱子准备启程,这次箱子和行李由少年扛在肩上。

吃了两顿饱饭,少年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挺直了以前佝偻的背,大步走在街道上。

街上的光景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了呢,好像周围的人都在笑,好像周遭的一切在晨光的沐浴下由灰白变彩色。

老头拿出烟袋,边走边抽。

等走到城门下时老头问他,“你不回头看看,走了,以后说不定再也不会回来,我不走回头路的。”

老头不知道他听没听见自己问他的问题,少年不作回答,没有停歇和踟躇,目光坚定的走出城门。

这里不是少年的故乡。

当年他的父母因为村里庄稼遭灾,活不下去,一家逃荒来到现在的城市。

周围遭灾的人都汇集在这里,过度饱和的城市不缺劳力,他们又除了种地其他的技能都不会,没办法随了大流,讨饭吃。

灾难过后不久,瘟疫盛行,他的父母不幸染病去世。

那时的他还不懂死亡,依然想从母亲的怀里寻找温暖,可母亲变得越来越僵硬冰冷。

乞丐们把还有气息的他从他娘亲的怀里拽出来,扔到一旁,他迷糊了两天醒了,有人说他命真大,心也够狠,父母不见也不知道找,也没哭。

像他这样的孩子还有几个,都是刚学会走路,话还说不利索一句,就跟着那群年长的乞丐去要饭,因为他们跟自己一样慢,年轻的乞丐是不愿意带着这些拖油瓶的。

时间久了关于父母的容貌连同过去欢不欢乐都记不清的模糊回忆一同忘光。

肚子都填不饱时,回忆就是奢侈的,他只盼望第二天睁开眼时能讨到一天的口粮续命,接着苟活。

虽然这群乞丐喜欢聚堆,但是不存在什么情谊,只是人多势众好要饭而已,有死了的就丢到乱坟岗,不埋葬,不立碑,身上的东西还要被其他乞丐搜刮光,剩下一副跟来到这世上一样躯体,任凭野兽啃食。

乞丐里的长者说过,“人来到这个世界时,光不出溜的来,那走时也应该这样,东西留给活人,也算是积德,阎王会记下,下辈子能给他安排一个好人家,吃饱穿暖,死了有棺材躺。”

这个乞丐团体也不强制把人留在这里,来去自由,有对苍天发誓说要混个人样离开的,也有懒得劳动的人进来混日子的,人员增增减减,只多不少。

没人在意抢饭时,大打出手的人是不是昨晚还躺在你身边睡觉的人,不会愧疚,也不记仇,因为大家都是没有明天的人,指不定第二天睁不开眼就去见了阎王,记得多有什么用。

可这种群体竟然也会存在一些强的欺负一些弱的,搞阶级,搞剥削。

由于常年吃不饱饭,身体瘦弱年纪还小的他自然混的是最底层,这些年受尽了凌辱。

所以他没有回头的理由,他不去想未来有多好,但过去也不必去回忆,只有眼前活的下去。

走出城门,进了山林,少年虽然扛着行李但是走的飞快,双手只拿一个烟袋的老头,有点体力不支跟不上。

他想,这小子知道路怎么走吗,就一往无前的往前冲,把他落得老远,这小子真是一根筋,都不回头看我跟不跟得上。

老头想喊他停下休息一会儿,但是发出的声音并不大,还有些嘶哑,大概是刚刚烟抽太多。

他从路上捡起一块石子,用力朝少年那边扔过去,一下没中,老头就又捡了好几个,总算有一个打中了少年的后脑勺。

少年回头看着气喘吁吁的老头,没明白自己为什么挨打。

老头好不容易走到他跟前说,“歇,歇会儿,走不动了。”

说完他环视周围,看到一颗繁茂的大树,它的树根露出地面,看着粗细高低,正好可以当凳子。

他走过去一屁股坐下,少年也就随他坐下。

虽然今天日头很大,但是因为他们此刻在山林里,茂盛的大树正好遮阴,风也凉爽。

两个人静坐了一会儿,等老头呼吸平静后,他问少年,“你叫啥?”

两个人一起吃了两顿饭,在一个屋子睡了一夜觉,走了半天的路,刚刚老头叫他时,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少年目视前方说,“我没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