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别的办法?”
“最优解。”
那疫情可不是说说而已。
饶是传闻新国师医术了得,也不信国师小小年龄比得过那么多神医能人。
……
印黎执一青伞,立于城墙上,给她挡雨:“注意安全,活着回来。”
沉夕接了那伞,笑着说:“临行不抱一个?”
丝毫不觉逾矩。
“不抱,你们合伙把我打晕,瞒着我悄悄生死状我都还没消气。”
“那可惜了。”她的身影与随行几人,和着马车,渐行渐远。
……
“娘娘,小姐消失了。”
印九仪抿唇:“追回来。”
大概率追不回来了,只望国师如她所说,真能活着回来或者把印黎送回来。
妹妹长大了,15了,她和那年幼国师,在现代,连18都没有。
国师如此小年龄能会多少东西。
..……
“你别生气了,我保证跟在你身边。”印黎悄悄走到沉夕身后。
沉夕很少生气,连情绪波动都少有,这一回是真被她气到了:“很危险。”
“我知道啊,你送不走我的。”
下一秒,她手中被塞了个竹片,一瞬间眼前是她姐和姬清瑜错愕看着她的眼睛。
“靠,把这个忘了。”印黎恼怒。
“国师干的?”姬清瑜指着印黎。
“不是她是谁!早知道多藏一会儿了。”
最后一眼看到的是一群人堆在一起腐烂的尸体,她控制不住干呕,下一秒,印黎就被送了回来。
……
“国师,该怎么办?”
药堂的沉夕,盯着这个隔间的一群人,身上全是腐肉,痛苦地哀嚎活着。
屋内气味极大,连特殊训练过的侍卫,都难以忍受。
“都出去吧,把我那些带来的药送到门口。”
街上到处都是死人。
雾城没她想象的严重。
沉夕见过更严重的,在那个关了她二十年的山洞内,考核她的题目全身糜烂,她只记得自己研制了很久很久,最终得以提炼出药方。
也许待的时间,比二十年还要长。
三月绰绰有余,配置药方的过程却是需要三天三夜,炼丹炉派上了用场,没合过双眼。
该庆幸自己比别人多了那么多年。
该庆幸自己见过。
……
捷报不断,治疗成功的案例传至京城,感染疫病的人朝着雾城而去,三月内一座人人谈之色变的城市,重新焕发生机。
“太好了。”那老妇人泪流满面。
“谢谢您救了我孙子。”
她不远千里而来,只为谢那一纸公开的药方,跪在药堂前,不停磕头。
被旁人扶起。
沉夕喜静不爱见人,百姓求见都站于药堂外。
“我死不足惜,我孙子还小,还要考取功名,谢您救了他。”
国师,她是他们的国师,人人爱戴的国师。
……
“倒是真能治得。”印九仪啧啧称赞。
印黎精神状态不太好,根本听不到,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内,魔怔一般,今日被她姐叫去听她批奏折。
“喏,雾城来奏,疫病解决,国师万人敬戴。”印九仪把奏折扔给妹妹。
“过几日便能回来。”
“嗯。”
冬日大雪纷飞,前年秋见江南桂花,鲸鲨群鱼,而今斯人浴光于月下起舞,赠了她满园梅花落雪。
“舍得回来。”印黎鼻尖一酸。
沉夕说:“想见你,还有你做的云吞。”
便是日行万里,先一步夜间回程。
“我明天回去和其他人集合。”
“他们给你准备了欢迎仪式,声势浩大。”
街上张灯结彩,竟是赶在了新年前夕,沉夕挑眉:“那些不是为了庆祝新年吗?”
“也有可能是为了庆祝新年,不过我院子里的,都是为你准备的。”
“我猜到了。”
月下二人的影子交织,分不清是谁的影子。
……
国师坐于马车内,无人能看见,街上人挤人围观,只为一睹国师的队伍,香帕鲜花落一地,此时见京城繁华盛景,路过之处,偶有金元宝落于地上。
“大人。”
“何事?”
“有人扔钱扔银票。”
沉夕:“……”这些人扔这些做什么?
“怎么办?”
“留在那里。”
会有人捡,不是京城的大人物,而是一些食不果腹的不知名的人。
确实有乞丐,远远跟缀在人群后,哄抢银票捡起那些金元宝。
一童子跑到街上,趁着几个人大打出手,塞了几个金元宝,连忙跑开,拽着弟弟走到摊子上递给卖包子的人。
“一年之内,包子随便拿。”摊主可怜,许下此诺。
“谢谢。”
他们抱着包子啃,听着人声渐远,京城繁华与他们无关,也不知未来在哪里。
“愿意跟着我吗?”
沉夕盯着这两个小孩很久了,姐姐警惕说:“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京城是有人贩子的。
“我是国师府里的人,跟着我,只要能学会我的能力,吃得饱饭,钱权也不是梦。”
“我们不信。”
那怕沉夕气质出尘,看不清样貌。
“你们可以去国师府问问,来这儿,就有饭吃。”
世间还有一条康庄大路可以走,就是跟在国师身边学习。
学她的祈雨舞。
学她的日行万里。
学她的医术。
学她的琴。
或是学印小姐的剑术、骑术。
沉夕所知,不吝赐教,门庭若市,踏破门槛,功德无量。
……
“国师盛极一时,只怕天妒英才啊。”
皇帝眼红她在民间的呼声,记恨她拒绝炼制仙丹,某日趁无人关注,召她前去边线支援。
一介国师,怎会杀敌?
这时的印黎一点不气,皇帝迟早得无,最后折腾罢了。
沉夕似是早知如此,次日印黎竟也在队内,她没阻止。
印黎警惕:“我这回可不接你那破竹片。”
“去看极光吗?”
“看!”
......
沉夕学得无数,却是决不学杀人之术,天地气运聚集于她太多,越接近边境,无数暗杀危机袭来,连印黎都感受到了。
她看着身旁面色平静的沉夕,心底不安。
为什么?你永远都是这样一副对自己毫不在意的样子。
为什么?那些危机袭来你都是了然于心,好似早知的样子?
在箭羽将要穿透她的身体那时,一个人的身影挡至身前。
“.……”疼晕过去的前一瞬,印黎心底只想骂人,不是说话本里面死前还要来两句遗言吗?
沉夕接住她的身体,身上衣袂染了血,脑海发懵。
印黎身上,没什么气运的,这些早已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
按照原先的可能,她出身名门,会因为幼时的过度溺爱,飞扬跋扈,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最后入狱香消玉殒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一切都更改了。
她那时跟在师父身边,老国师指尖算卦,然后看向京城,神情愁苦:“要变天了。”
她算卦不精,尚且年幼,跟着算算只能算出异界灵魂降临。
“师父,异界来魂,不是有很多吗?”
“皇宫会变天,有人要跳出既定,和你关联甚大,那是你的劫。”
“?”
沉夕知道劫,她以为是印九仪。
却不想是印黎。
突然懂了。
身上金色的火纹一点点消散,跟着沉夕来的人不多,基本上都这些年来教出来的徒弟。
忙着取药给印黎止血,待一行人匆匆忙忙解决完,沉夕抬眼,对他们说:“都散了吧。”
转眼15年,她却依旧如当初那般随和平静,小孩们都长大了,一身本领不适合跟在她身边。
“师父。”
有人欲上前,却是被旁人阻拦,女子带着弟弟躬身行礼:“师父,一路珍重。”
......
【沉夕,我好像发现即使很努力,对明思思也没有什么帮助。】
【可能你不是她想接受的人,而她没有想过改变和接受帮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
我想把一路积累的气运福泽,回归这个世界之前,偏爱自私分给你一点。
想让你的未来,阳光明媚,四下皆是如愿以偿,纵是娇蛮跋扈也是世界为你让路。
......
[“唐老师,为什么那些个作死男女配能活那么久?”
唐游说:“运气好呗。”]
.....
她的身影缓慢消失在天地间。
或许有一天我们会重逢。
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你一定会无忧无虑。
你一定会受尽鲜花掌声。
你一定会如碧玉无瑕。
这是我的偏爱。
……
“姐,我是不是忘了什么,感觉你们所有人都在瞒着我。”
“没有啊。”印九仪心底沉默,关于国师沉夕,所有人默默不提。
又一年祈雨舞。
姬清瑜感受周围静止的水滴,台上国师俨然是那年捡了元宝的小童,手拿着摇铃翩然起舞。
极美。
印黎看得痴,眼角落了泪。
“印二,你也就任性吧,仗着太后宠爱,这么多年身边连个人都没有,晚年也没有子嗣。”
印黎懒得理江二:“那我也不用和不喜欢的人结婚啊,我姐允许了,你就嫉妒吧。”
姬清瑜身旁的人,清风朗月般抒怀,他是新任国师的弟弟,而今已成为新任丞相。
站在高台看着印黎没心没肺的的白眼,美人如旧,老了也是跋扈不减。
“你们这样瞒着印大人,我总觉得过分。”
姬清瑜说:“你可以去把一切真相告诉她,反正我不当这个忤逆国师的恶人。”
“我也不说。”
姬清瑜下了一盘棋,要求沉夕留在国内,他要风调雨顺,要海晏河清,要政通人和,要一个清明盛世,也要一代明君,更要子辈延绵。
沉夕很为难,因为这要不知一个朝代千百年的积攒,太早了,完全是逆天而行。
不仅要天时地利人和,更要无尽的庞大的护国气运,要能避得开天灾,要能挡得住一次次灭绝性的劫难,要能在绝望中开出希望的花,也要无数人面对灾难时坚韧的意志力。
不过姬清瑜只是手中有个印黎,沉夕便答应了。
“如果,我教出来的那些人,你可以驾驭,我便给你盛世。”
她传播一身奇术,在不下几十人身上,即使各精一门,竟是也要数年心血时间。
同时也要布下勾引天地气运的阵法,引来后世异界之人前来造福。
那鲜血咳得越来越多,步步逆天违背自然,却又功德无量,每成一步,便是数不尽的将赠与世界的幸福。
因为世界本该混乱,本不该如此美好。
时间越久,旧皇的身体愈发虚弱,自然规则迫切要除去沉夕,引发了他不正常的操作。
即使他不派遣沉夕前去边境,沉夕也注定时日不久。
.......
国师府的荷花沾了她的血,通了灵性,他懵懂无知,沉夕说:“以后,你就叫莲清吧。”
“莲之清,出淤泥不染,能活多久,望你这一脉中空外直,如旧般坚韧初心。”
他只觉这女子亲切,想要更加靠近亲近,却是被印黎一巴掌推开,嫌弃道:“走开,不给碰。”
她的鲜血是温润世间的仙品,她的一切都是福泽,她本人却是一点没受着,注定陨落。
于是那之后国师府莲花一脉,代代道号“莲清”,只因是仙人赐名。
……
可是这一身福泽偏爱我不想要,我只想要你。
偌大天地竟是寻不出你的灵魂。
我向来不信一人能做那么多事,只因为人的一生太短也因为在姐姐的那个世界,人类前进一步,都是靠着无数人的推进。
若是真有这样独特的人的存在,为什么是你。
凭什么选中了你?
就因为运气好?
可不可以,带我一起离开,不要留下我?
可不可以,多陪陪我?
可不可以,不要藏起我的记忆?
雾城药堂内,印黎本是年老来游历,却不想在这儿直接生了病,请来了一位花甲神医,看了印黎的病啧啧称奇。
“我早年得过一张药方,恰好能治你的病,是只能治你的病,就像是为你量身打造的。”
印黎早猜到了,懒洋洋躺在椅子上:“给我药来,不是甜的不喝。”
“你倒是奇,这药方还真恰好是甜的。”
“是不是冰淇淋味的?”
“是。”
你倒是狠心把记忆全给我夺走,却又在世界各处给我留了无数我不知道的东西,每当发生这些危机时,总让我觉得你就在身边。
有一个人在暗地里面保护着她,哪怕是天地无她身影。
至于为什么没有关于沉夕的记忆,印黎从来没想过,也没有质疑过,她觉得那人做了什么都是对的。
曾请了无数画师为她作画,祈雨舞的册子藏于密室,逃脱了她姐刻意抹去的沉夕存在的痕迹,在不得睡下的无数个夜晚,这画连成了动图,翩翩舞姿刻入骨髓。
醒来第一回见她画像那会儿,印黎只觉得这人竟是比她最喜爱的锦缎珠宝还要美丽。
“阿姐,这人谁?我喜欢。”她后来愈发受宠且肆无忌惮,身上沾染威仪尽显睥睨,只是背着手,压迫感就在那儿。
这般言辞在古时听来,其实荒谬。
姬清瑜身旁的新仆何等聪明,此时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听不见声。
......
疾病找上她总有人求着给她医,跌落悬崖,总有藤蔓河流在下面等着她,于是刺客都以各种各样的奇葩事件下线,于是世界仿佛宝藏只等着她去开启。
就连心血来潮抽的奖,也是逢奖必中。
那商人拿着手中的奖纸错愕:“我没有放这玉佩的条子,你是不是作弊了?”
围观众人大怒,要指责唾骂。
他话没说完,身旁的妇人揪着他的耳朵:“我放的怎么了,我梦到了仙人,要我放进去的怎么了?”
那玉佩,传闻是国师幼年遗落人间的,质地劣质,人们听了只当是笑话,偏偏印黎,极是想要。
她有种直觉,那就是她的。
不知道何时开始,她的直觉就像是指引,每每都是无条件的信任,每每都有惊喜。
比如说这玉佩,不小心沾了她的血,印黎盯着幼年沉夕的留影,想要捏捏她的脸蛋,留影化作了人偶,她确实是戳到了。
而印黎早已见怪不怪。
世间灾难远离我,我的所思所想只有一个不能得到,就是见你。
她的小人朝着她甜甜笑着,定格在那里,印黎想:“或许也不是见不到。”
毕竟你可能尽了最大的努力见我了,我不能那么贪。
……
黄昏下,印黎躺在躺椅内,小厮来报:“有人来求字。”
“什么字?”
“保佑是儿子。”
“滚,不给。”
园朝有个奇人,名字叫黎,姓什么丢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她的运气极好,好到什么程度,路边遇到的乞丐她可怜,随口一句:“望一夜暴富。”
第二日,那人出门见别人可怜分了个馒头,因此被富商看重,收做了干儿子。
她掉落悬崖都有藤蔓接住她,旁边正好有当地采药人发现了她,带她下了悬崖,愣是一点皮也没破。
她被刺杀,刺客的剑在下一秒因为护养不得当碎成粉末。
她的车队遇到劫匪,还没开始打劫,她腰间的玉佩一现,所有人都下跪说:“叨扰神仙。”
印黎:“?”
太离谱了吧,过分了吧。
她不想当神仙啊。
世界对她的偏爱让她局促,愣是天天说着让我走让我走,这一世不想活啦,活够了活腻了,才好似被温柔眷顾般于一个夜晚安然长眠。
“我觉得这人的历史,多半是编的。”
“不过老师你教物理,讲座你讲历史干嘛?”
唐游翘着脚好笑:“我教物理怎么了,我闲来无事讲讲历史。”
“我又没有讲多少。”
“你讲了很长时间了,和物理没有关系。”
“胡说,她运气好怎么和物理没有关系了?”
“运气是玄学。”
“那么今天我说,运气就是科学。”学生们只当这句话是在说笑。
K城的讲座氛围极好,学生和老师围成一团,人数不多,可以举手打断发言。
彼时印黎高一,坐在台下听了一节这个无趣的讲座,只觉得有点熟悉,但是嗤笑。
切。
肯定是编的,哪儿有人那么幸运。
“不科学。”
唐游说:“我就觉得挺科学的,你对科学了解多少?印黎同学,不要睡了,你听了多少,讲讲?”
印黎懒洋洋站起:“我就是觉得不科学,首先,身为古代人,更何况是位高权重的人,肯定想长生不老再不济也不想短命求死吧?其次,哪儿有人运气这么好,真当自己小说主角呢,史书哦不,老师你可不可以编的好一点。”
“哈哈哈。”
满堂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