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宸十一岁生辰,府中热闹非凡,虽然不至于张灯结彩,但也是摆了十几桌席面,叫了名声在外的庆和班来唱戏。
府中下人们喜气洋洋,争着等讨新人的赏。
齐宸这边正对着一碗乌鸡吊汤的长寿面,面条上细碎的青葱在热气氤氲愈显鲜亮,一如少女初长成的娇艳明媚。
齐太太轻声唤来下人:“将大门关上,吵吵嚷嚷的。”
虽然是齐家正经的主母奶奶,但却没生出一副七窍玲珑的心肠来,不得大老爷尊重,连几个姨太太都镇不住。就连今日府中纳妾也未曾要她出面操持,反倒是让孙姨娘里里外外出尽了风头,而她这个不当家的主母,也只能坐等明日新人来拜。
想到这里,齐太太的眼圈又红了:“你今日生辰,府中却在忙着娶新人入门。如今你都长成大姑娘了,你父亲都没见过你几面。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无能,若是你能有个弟弟,也不至如此……”
这些话她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年,就连拭泪的模样都与齐宸记忆深处她在梦中哭泣的样子没什么变化。
时光如白驹过隙,托生成她的女儿已经十一载了,而这位做母亲的除了比之前更加苍老,更加隐忍了,似乎都没什么长进。
齐宸厌极她懦弱至极的模样,但毕竟与她有母女一脉血缘,见她落泪也不禁有些心疼,抽了帕子亲自为她拭泪。
“母亲哭什么,今年生辰凑巧借了新人的喜气,热热闹闹的多好。”
她走到窗前,推开了从入冬来就紧阖的窗扇。
窗外冬风凛冽,大雪如絮,几乎压弯了庭中的腊梅,但细细嗅却还能闻到那若有似无的香气。
她,也终于长大了。
第二日,新进门的赵姨娘没有按规矩来给齐太太请安。
一早便盛装以待的齐太太对着放凉的茶盏失神良久,齐宸走出门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无奈叹息。
丫鬟乔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刚走到廊芜的尽头就遇到了齐寰。
齐寰是府中最大的孩子,母亲孙姨娘在侧室中也颇有地位,出身商贾世家的女儿精明的很,不仅能将夫婿的心拢住,还将府中的大小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俨然成了齐家无冕的当家主母。
姐妹二人见了礼。
齐寰往齐宸身后看了一眼:“乔香,怀里抱着什么呢?”
“回大小姐,这是三小姐练的字,昨日柳大娘留的功课。”
柳大娘是齐府请来教小姐妹读书的女先生,是颇有贤名的才女,素日不苟言笑,对她们姐妹几人极为严苛,稍有懈怠便要打手心罚抄。
“素菱,我的字你拿了吗?”
素菱慌道:“奴只记得将太太叮嘱拿给柳大娘的东西带上,忘记了还要带字,大小姐莫恼,奴这就回去拿。”
齐寰气得伸手戳了一下她的额头:“差点叫你害死了,你慌慌张张的再把怀里的东西磕碰了,看太太不打断你的胳膊!”
又转头叫乔香:“你同她一起走一趟吧,好心给她搭把手。”
乔香领命,将手中的字交给齐宸。
齐宸瞥了一眼,将手缩回袖筒里:“我手冷得慌,你给我拿着就是,快去快回别耽搁了。”
忽而又起了一阵冷风,吹得雪直往廊芜下灌,等她们到了读书的涵院,柳大娘还没有到。
齐宸去了自己的座位,拿出书来温昨日的功课。
齐寰一坐下就开始研墨准备练字,近来柳大娘总批评她的字不长进,还为此打过她手心一次以示惩戒,她羞恼至极却又无可奈何,还被母亲连番训斥,只能耐住性子勤加练习。
厅里燃着炉火,离齐寰的座位也最近,总是烤干了她的墨,她写几个字就得停下来研一研,三番两次便失了耐性,唤道:“齐宸,你过来替我研一下墨。”
齐宸放下手中的书,顺手从自己书桌上拿了些水添在砚台里,提着袖子站在桌边细细研墨。
乔香和素菱冒着雪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