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玉碗注意到,博阳公主几乎一直喊她“长公主”,而非像皇帝那样的“阿姊”。
时过境迁,地位相易,当年跟在父兄后面来到京城,怯生生的少女长大了,自然也就有了自己的心思,
这长安城内,几乎人人都有自己复杂曲折的心思,博阳公主也不例外。
章玉碗笑了一下,她是不愿意出风头,只想懒散度日,但要是博阳公主主动招惹上来,她也没法低调,否则今日有博阳,明日就会有张三李四。
“博阳,你错啦,柔然人确实善骑射,但骑射和射壶,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长公主柔声道,软绵绵的,没有半点底气,仿佛在与情郎说话,而非与自家堂妹。
她从旁人那里要来一支箭矢,细细端详抚摸。
“柔然的箭,也没有这样精致,那边物资短缺,经常会从猎物身上回收射出去的箭矢,再循环使用多次,箭头生钝,就磨平了,箭身开裂,就把箭头拔下来重做新的箭矢。”
许多人只当她在介绍柔然的环境有多苦,谢维安却听出其中暗含的血腥弥漫,不由看了她好几眼。
“所以——”
迎着博阳公主的不耐烦,章玉碗笑了笑。
“柔然人的骑射,是用来杀人,不是用来投壶取乐的。”
话音未落!
下一刻,章玉碗捏住手中短小灵巧,专门用来射壶的小箭,从手里抛出去,竟是直接射向博阳公主面门!
博阳公主原是听着章玉碗的说辞,心头不耐烦到了极点,却冷不防对方手中的箭朝自己疾射而来,她怔愣之后惊骇莫名,身体完全反应不过来,别说尖叫声,那一瞬间,连动都动不了,脑子一片空白!
然后,她只觉脑壳一痛,登时惊得魂飞魄散!
别说博阳公主,旁人也都吓了一大跳。
谁也没想到柔柔弱弱的长公主,竟是说出手就出手,行事如此暴烈!
更令人吃惊的是,那小箭准头极好,不仅将博阳公主梳好的漂亮发髻打散了,还直接钉在她身后的柱子上。
以至于博阳公主惊魂未定,还以为自己脑袋与身体已经分家了,面色扭曲,带着哭腔。
“章玉碗,你怎么敢的,你怎么敢的!”
满堂寂静,只剩下博阳公主的哭闹声。
所有人屏息凝神,竟是都被长公主这一手给震住了。
若方才她再往下一寸,这箭头入的,怕就是博阳公主的头颅了吧?
博阳公主出言不逊,谢维安好歹还忍让一些,以至于博阳公主产生了一个错觉:长公主也会同样退让。
她的一念之差,直接颜面扫地。
章玉碗的语调依旧很柔和。
“我出塞和亲,是为朝廷,为社稷,为边陲千万百姓,并非能拿来玩笑取乐的事情,博阳,你身为公主,更该知道这一点。陛下为何在我当日回城时亲迎,非因我章玉碗一人身份贵重,而是陛下想让天下人知道,固守太平,与开疆拓土,一样重要。今日你能拿此事玩笑取乐,轻言侮辱,他日就能对攻打柔然,收复故土一事不以为然,所以,这一箭,我是为万千北朝将士教训你,也是代陛下行兄姊之责。”
刘复望着长公主,双目亮晶晶。
“殿下好威势,好气魄,咱们北朝原就尚武,是被南朝影响了,方才喜爱那些文绉绉的玩意,我朝长公主,正该如此!”
这话不是刘复说的,是他身旁的上官葵发出来的感叹。
上官葵意犹未尽,还悄声问刘复:“你不是跟长公主殿下挺熟的么,有没有听说她想找驸马?正巧我家里头上回还说呢,要帮我相看,你看我这样的美少年,长公主殿下喜欢不喜欢?”
刘复:……
他缓缓扭头:“就你?”
上官葵不服气:“我怎么了?我生得不好看?长公主先前嫁的是柔然可汗,柔然人能有什么好看的,她必然还是喜欢我这种,你不帮我就算了,回头我让我娘去探探长公主的口风。”
刘复面无表情:“我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长公主的驸马,不说武艺与她相当,起码文才不能差吧,要不然总得有个出彩之处,你哪里出彩了?”
上官葵理直气壮:“我有一张好脸啊!尚主之后,我爹娘也不用担心我以后一事无成了,爵位不保了,反正可以吃软饭!”
刘复冷笑:“你的脸再好,能比得上陆远明?长公主若想找个美男子,直接找陆远明不是更好?”
上官葵:……
他张了张嘴,似想反驳,却一时想不到词儿。
两人的窃窃私语,影响不到旁人,博阳公主死死盯着章玉碗,那眼神好似要将她吃下。
章玉碗莞尔:“好妹妹,你这是怀恨在心了吗,还是没回过神来?要不然……”
她顺手又拿了一支小箭,吓得淮阳郡王忙出面说情。
“长公主殿下,好阿姊,二姊不懂事,今日也是触景伤情,您就饶了她一回吧!”
义安公主也道:“是呀,阿姊,二姊她只是看见这珍园,想起从前一些事情,故而今日情绪过激。我们先带她去更衣歇息片刻,再过来为谢相祝寿!”
说罢两人一左一右,拽起博阳公主就要走。
博阳公主还不愿走,义安公主和淮阳郡王却见不得她继续丢人,忙将人强行拉走了。
他们一走,宴会又重新热闹起来。
在场都是人精,只当方才的闹剧从未发生过。
只是过来敬酒的人,除了给谢维安祝寿之外,还特地过来与长公主寒暄行礼,大有长谈架势。
章玉碗不胜其烦,直接笑道:“今日谢相方是主人家,你们莫要弄错人了,我是来陪坐的,不必管我。”
言下之意,她不想应付这些人情往来。
谢维安适时道:“殿下还未逛过这珍园吧,不如我让人带殿下四处走走,正好这园子里许多花都开了。”
又招来自己能言善道的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