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大人和水部郎中对视一眼,没有立即回答裴酌。
他们官员小聚,不以太子的名义召集,太子若是出现,也是穿常服。
太子和二皇子是竞争关系,裴酌会愿意参与太子一党的聚会为太子献言献策吗?
怎么不说话了?
裴酌面红耳赤,白净的脸蛋做了伪装,耳朵没有,于是红得滴血。他端起一杯茶,稍稍挡住脸。
他们不说,裴酌也有猜测。
二皇子做事随心所欲,却没有帮裴酌找囚禁他的人算账,以“纨绔”称之,说明那人身份不低,是王孙贵胄,他爹还可能是陛下跟前的红人,二皇子有个皇帝老爹,也不愿意去自找麻烦。
贾大人在二皇子府讳莫如深,大概是因为涉及党争,不好当着管事的面提起。
不是太子一派,就是三皇子一派。
裴酌万万没想到对方偷了他的内裤拿去研究,还要传阅展览!
研究个蛋啊!
再怎么研究也不能手搓缝纫机和化纤。
裴酌闭了闭眼,水部郎中根本没见过内裤,对衣服的精准形容,却让他马上反应到失窃的内裤。
这些形容是谁口述给他的还用想,研究得这么透,私底下摸几遍了?
再摸就没有弹性了!
不行,他得想个办法弄回来。
裴酌稳住心态:“大人不方便透露便算了。”
“我只是想起曾经在友人身上,也见过类似衣裳,是由一种缝纫机制作的,两条线通过摆梭旋转像锁一样扣在一起。”
贾大人当即坐不住了,硬着头皮挖墙脚:“实不相瞒,衣服在太子手里,太子求贤若渴,一定与裴公子一见如故。”
太子???
那个炮灰?
裴酌脑子都僵掉了,应该是被人献给太子了吧?那个男人看起来完全没有炮灰相,是正统小说男主的长相!
但是话说回来,谁会献一条内裤给太子?
只能是太子亲自偷的!
谁家太子偷内裤啊……
裴酌手肘撑在桌上,伸出一根食指抵住眉心。
他现在在二皇子府上过得顺风顺水,要冒险吗?
不阻止的话,他这辈子想起来都会睡不着,与会的人更是要躲着走。
裴酌:“容我考虑两天。”
等贾大人离开,裴酌深呼吸了下,询问管事太子的名讳。
管事忧心忡忡,裴公子要另投明主了吗:“太子单名一个循字。”
“萧循?”
裴酌垂眸,整理思绪。
抛开太子是个变态这个事实不谈,萧循难道不是理工人梦寐以求的明主?
贾大人和水部郎中对太子发自内心拥戴,而不是碍于权势和利益。
萧循身上有“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开阔胸怀。
不仅如此,萧循还慧眼如炬,连内裤都能大做文章,人才总是流向真正的伯乐。
裴酌握了握拳,如果、他是说如果,他能成功要回内裤,他就对太子刮目相看。
但是他都投入二皇子麾下了,说他想见太子,真的不会被二皇子一怒之下砍了吗?
二皇子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他只是懒得去验证那些门客的真假,因为他用不到,像他感兴趣的,比如会易容的门客,那是真的会易容。
裴酌倒是不担心萧绯发怒,因为系统说过会保护自己,他还蛮想试探一下系统保护他的方式和门槛。
作个死试试。
好确定以后的作死方式。
等萧绯回来,裴酌问道:“今天贾大人提起太子,我听着有些耳熟,囚禁我的人是不是太子?”
萧绯:“是他。”
“我有个东西落在太子手里,我想要回来,你能带我见太子吗?”
萧绯潋滟的眸子在裴酌身上扫过,高深莫测地想,果然,分别两天而已。
裴酌说起太子语气熟稔,然而太子感情淡漠,两天见不到裴酌,又日理万机,估摸都想不起裴酌。
算起来裴酌吃亏,人一闲着,孤枕难眠,就容易怀念故人,怀念太子的好。
萧绯叹了口气,他说太子是纨绔没错,老婆离家出走也不接,还得弟弟亲手送回去。
萧绯意味深长道:“你要记着你是二皇子府出去的。”
比起小叔子,他觉得自己更像皇嫂的娘家人。
裴酌听出二皇子在敲打他,不能见了太子另攀高枝。早上他被贾大人挖墙脚,管事肯定告状了。
裴酌:“二皇子之恩,没齿难忘。”
萧绯提醒:“太子城府深沉,又沉得住气,你要当心。”
要他说,就得在他这里住到太子上门要人。
那就有好戏看了。
可惜,皇嫂明显没有皇兄厉害。
裴酌眼里染上忧色,萧绯作为对手,如此评价太子,恐怕明天不会顺利。
光天化日堂而皇之地偷内裤,裴酌自问,没有萧循城府深。
“谢二皇子提醒。”
萧绯抬手打了个响指:“阿肆,去太子别院,告诉太子,本王明天要上门喝茶。”
阿肆轻声提醒:“主子,明天不行。”
萧绯:“嗯?”
阿肆恨铁不成钢:“明天是春闱殿试,太子和太傅负责本次科举,明日决出三甲,晚上宫里办琼林宴,主子也要去。”
萧绯点了点脑袋,难怪最近太子忙,他问裴酌:“后天可以吗?”
裴酌心想,后天江南织造进京研讨,不愧是系统强推的卷王,行程安排得这么满。
后天有点……来不及了。
“今晚不行么?”
萧绯摇摇头:“冒然上门,太子不见客。”
裴酌嘟囔:“见自己亲哥还要提前预约,这就是皇室。”
萧绯耳朵灵敏,听得一清二楚,并深感赞同。
他冷笑:“等着吧,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
刚才还心塞二皇子完全不关注科举的阿肆,热血一下子燃起来了:“有裴公子相助,主子定能得偿所愿!”
萧绯:“阿肆,聪明。”
等皇嫂当家了,太子府还不是想去就去,半夜三更敞着门让他去。
太子一板一眼,但裴酌是个随性的人。
得对皇嫂好一点。
“把白玉枇杷给裴酌送一份。”
裴酌睡前吃到了枇杷,早春的枇杷还很酸,厨房将其剥皮去核,橙黄的果肉和冰糖一起炖上一个时辰,做成一碗甜滋滋的枇杷糖水。
裴酌喝了一口,放在一边,蹙眉思索,后天该用什么换回他的内裤。
萧循那么精明,必须得是他没见过的玩意。
裴酌犯了难,他手工做出的任何玩意儿,都不可能比流水线生产的内裤更神奇。
他把糖水喝完,拿了一套换洗衣物,准备洗澡。
他看着萧循给他备的三套衣服,懊悔当时没骨气,把衣服都打包走了,搞得好像“交易达成”一样。
古代的衣服他还穿不惯,尤其是走路,躺着就比较习惯了。
裴酌搓着亵衣,他很少做家务,不习惯让别人帮他洗衣服,只能自己来。
幸好萧循是等他晾晒的时候才偷的,要是他洗澡的时候,还没洗就偷,他真的会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裴酌狐疑地想,他肯定是洗干净了吧!
但是没用肥皂,他也不能百分百保证干净。
等等,肥皂?
如果他能做出肥皂,萧循应该能同意交换?
裴酌快速回想了一下反应式,拿出一张纸写出来,原料是草木灰、石灰、酒精、猪油、香料。
草木灰石灰很好找,浸泡后用纱布过滤出澄清液体,就是碱水。油脂跟碱水反应,变成肥皂。
但是草木灰泡出来的碱水浓度不够,需要提纯,裴酌挠了挠脸蛋,这一步就够麻烦了,要先制作蒸馏器。
时间不够。
他放下笔,安详地躺回床上。
过了一会儿又鲤鱼打挺回到桌边,拨亮了蜡烛,摊开宣纸,认真地画了一个蒸馏器示意图。
肥皂就算了,他可以教太子制造酒精啊。
粮食酿造的酒经过三次蒸馏提纯,差不多就是酒精了,用于杀菌,有效减少古代伤口感染致死。
蒸馏装置翻开化学书上都是,古代钟鸣鼎食,出土的各种青铜器工艺复杂,没有玻璃可以用铜管暂代。
缝纫机是真不会,他只知道个大概,图纸画不出来。
裴酌挑灯夜战,本来只是随便画画,画着画着就想顺手改进,接着他想到,他不是应付太子,图纸将来要给工匠看的,于是认真标了各处的尺寸,一通忙活,破天荒地熬夜。
翌日,裴酌醒的时候,本届科举的红榜都张贴出了,状元已经在打马游街。
外面热热闹闹,不缺钱的酒肆挂了鞭炮燃放,图个吉利。
裴酌混在人群中看热闹,触景生情,想到自己亲自送到考场的高三生,有几个都考得不错,最厉害的那个小姑娘省排名前五十。
状元一身绯袍从裴酌面前路过,少年的脸上尽是风采。
“状元郎真好看啊,男生女相。”管事感慨了一句,“但不如裴公子好看。”
裴酌顶着一张普通的脸,管事话音一落,周围人都朝他看来,想看看管事嘴里的人有多倾国倾城。
看完都很失望。
“……”
这个时候就不必要拍马屁了。
裴酌看足热闹回去,恰好二皇子从宫里放归,骑着马一身红衣,归心似箭。
萧绯从马上下来,站了一早上,听皇帝评议三甲,听得他都快困了。
阿肆侯在门口,连忙迎上去,“主子,主子,有大事。”
萧绯睁了睁眼:“嗯?”
阿肆:“隔墙有耳,咱里面去说。”
裴酌和萧绯打了个招呼,进了大门,没有其他人,萧绯让阿肆直接说。
阿肆神情隐秘而兴奋:“状元是不是叫姚靖?”
萧绯:“……呃。”
裴酌今早看了红榜,替他回答:“是。”
阿肆道:“状元郎在西城买了一座院子,备考科举,属下本来想去打听打听状元的喜好,谁知让我听到了他的表妹和丫鬟交谈。”
二皇子不上心科举,朝廷新贵不结交就变成太子党了,阿肆只能遵丽妃的命,替二皇子上心。
“原来姚靖是用她夭折兄弟的名义考科举,状元郎是女的!”
萧绯:“哦。”
阿肆:“太子负责科举,出了纰漏,没有验明举人身份,任由姚靖欺君罔上,主子应当马上进宫参太子一本。”
萧绯反应过来:“皇兄犯错了?”
阿肆:“是,事不宜迟。”
萧绯跃跃欲试:“你是说,皇兄也不知道?”
“谁说太子不知道!”
裴酌横插一句,状元是凭本事考的,因为储君之争刚考上就获得欺君之罪,也太倒霉了。
萧绯扭头看他。
裴酌面不改色地编:“太子会犯这种错吗?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怎么偏偏你去打听,就偷听到如此机密?”
“你着急在陛下面前揪兄长的错处,适得其反。”
“况且,陛下只会认为太子未曾娶妻,身边无一女子,状元女扮男装,太子看不出来,情有可原。”
萧绯恍然:“对,太子怎么可能不知道,阿肆,不可低估太子。太子既然敢让女子做状元,必然留有后手。”
阿肆背上蒙了一层冷汗,好险,差点就中计了。
裴酌看着二人的反应,唔,怎么比他还深信不疑?有关太子的洗脑包这么好发?
他担心晚上的琼林宴,萧绯临时改主意,道:“我晚上能不能扮成侍卫,同你去琼林宴?”
萧绯突然目光怜悯地看着裴酌:“你知道了?”
裴酌一愣:“知道什么?”
萧绯:“宫里透露的,陛下会乘琼林宴君臣同乐之际,给办事有功的太子指一门婚事。”
那人选必然不可能是没有家族势力的裴酌。
消息是他母妃透露给他的,唉声叹气,说陛下给太子挑的,肯定对太子有助力,并安慰儿子,二皇子妃也不会差多少。
萧绯机智道:“不如我在琼林宴上揭发状元,陛下龙颜大怒,就想不起赐婚了。”
裴酌苦口婆心:“太子及冠,陛下早有赐婚的心,搅和了这一场,还有下一场。”
萧绯叹气:“……还是你看得开。”
这般荣辱不惊,他只在已逝的皇后身上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