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室透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女警官,风见裕也的下属,她显然得到了提前的通知,侧身让安室透进来。
“安室侦探,风见先生嘱咐说要我配合你的问话。”女警官说,“但请你不要逼问太紧,小莓的精神状况很差。”
“她不肯睡觉,一直趴在卧室窗户前等着。”
高田莓的卧室窗户正对巷子口,七岁的女孩子执着地趴在窗边,长久而沉默地等待。
“她没能接受爸爸不会再回来的事实。”女警官叹气,露出几分难过,“小莓还这么小,爷爷奶奶不喜欢她,母亲也不肯回家,她该怎么办啊?”
安室透默默地听着,他换上安抚的笑容:“我给了她带了点心,或许她愿意吃一点。”
甜甜软软的草莓大福,知雀最近很迷团子类点心,安室透听过她长篇大论的外卖测评,买了她“用灵魂安利绝对好吃”的一家大福。
高田莓卧室的门没有关,女警官先走到她身边,弯腰小心翼翼和她说话。
许是点心的效果,小女孩点了点头,声音小得像蚊子嗡嗡:“谢谢哥哥。”
她双手捧着一枚大福小口小口地吃,眼睛仍看向窗外。
“你在等对你而言很重要的人吗?”安室透轻声问。
高田莓安静地点点头,一直扭着头的姿势很不舒服,但她执拗地坚持。
“我给你带了兔子玩偶。”安室透从身后取出一只米白色的兔子,“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高田莓抱住兔子玩偶,揪玩偶的耳朵,“爸爸答应给我带兔子姐姐回来,他说话不算数。”
女警官面露不忍地侧过头。
“兔子姐姐?”安室透指了指玩偶身上的男士领结,他是照着证物买的,“打领结的是兔子哥哥。”
“不,是姐姐。”高田莓抓紧玩偶。
和孩子争论一只兔子玩偶是哥哥还是姐姐不会有结果,女警官正准备哄女孩两句,她的电话突然响了。
“抱歉,我接个电话。”
女警官接完电话回来,脸色焦急:“我家里突然出了点事,现在必须赶回家一趟。”
“安室侦探。”女警官看向安室透,拜托道,“风见先生说可以信任你,能拜托你今晚陪着小莓吗?或者我现在打电话给同事来接班。”
“我留下。”安室透点头,“已经很晚了,你路上小心。”
“非常感谢。”女警官摸摸女孩子的脑袋,“小莓,你要听安室侦探的话。”
高田莓抓着兔子玩偶,嗯了一声。
女警官匆匆地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安室透和高田莓。
小女孩一直望着窗外,下巴搁在膝盖上等着,望眼欲穿。
安室透不想打破她“爸爸还会回来”的无望期待,但高田莓是昨晚距离案发现场最近的人。
“小莓。”他温和地问,“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高田莓不吭声,过了一会儿她才开口:“我要喝冰箱里的果汁。”
小孩子大晚上最好不要喝冰饮,所以女警官没给她拿。
“只能一点点。”安室透和她商量。
“果汁开封后不喝完会坏掉的。”高田莓说,“爸爸说不可以浪费食物。”
“我和你分怎么样?”安室透折中道,“我是大人,喝多一点可以吗?”
高田莓勉为其难地点点头,眼睛凝望窗外巷子口忽闪忽闪的路灯。
安室透去冰箱里拿了果汁和两个纸杯,给两人倒上。
“来干杯。”高田莓双手捧起杯子,“像大人一样干杯。”
她终于显露出些许符合年龄的稚气,安室透不禁笑了笑,端起杯子和她碰在一起:“干杯。”
高田莓举起杯子凑到脸边,纸杯遮住了她大半张脸。
安室透不欲多喝,只抿了一口冰凉酸甜的果汁。
清凉的果汁顺着喉咙流下,香精的味道充斥口腔。
香精浓烈的味道掩盖了果汁中些许涩意。
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击中了安室透。
世界颠三倒四,头痛欲裂,他与周围的一切仿佛蒙上一层毛玻璃,手脚不听使唤地软倒。
玻璃对面的小女孩放下杯子,冰冷地看着安室透。
“是兔子姐姐给我的药。”高田莓甜甜地笑了,“才没有兔子哥哥。”
她把米白色的兔子玩偶丢在地上,踩着兔子的耳朵走向安室透。
灰色的鞋印烙在玩偶身上,恰似巷子里被污水弄脏的米白色兔子。
迷。药药效上涌,安室透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的时候,他被麻绳紧紧捆住,手腕脚腕被打了无数个结。
七岁的小女孩站在安室透面前,天真的脸上面无表情。
她手里拖着一把沉重的园艺剪刀。
大意了,安室透想,高田莓的年龄迷惑性太强,谁也想不到她有能力对自己的父亲开枪,又用迷。药迷晕了查案的侦探。
“你有同伙。”安室透肯定地说,“给你提供枪、子弹和迷。药,并帮你引开警察的同伙。”
女警官昨夜接到电话的时机现在想来很是凑巧,是有人故意调走了她。
“但你和你的同伙应该没有料到我的存在。”安室透镇定地说,背在身后的手企图解开绳结,“调走警察后家里只剩你一个人,你准备逃走对吗?”
果汁里的迷。药也不是给他准备的,选择迷。药而不是致死药物,高田莓的目的只是逃跑,不是杀人。
“你一直看着窗外,是在等接你的人?”
“我在等兔子姐姐。”高田莓说。
“兔子姐姐要我在家乖乖等着,她会来带我走。”小女孩看向安室透,眼中突然涌出极深的憎恨和厌恶。
“兔子姐姐没有让我杀死警察小姐。”高田莓慢慢地说,“来陪我的只要是警察小姐,我都不动手。”
“但你不一样。”小女孩举起对她而言过于沉重的剪刀,“你是个男人。”
“和爸爸一样的男人。”
憎恨,厌恶,恐惧,杀意,高田莓对高田武的情感投影到安室透身上,沉重得像一潭淤泥。
“去死。”小女孩压下剪刀,锋利的刀刃闪烁冷光,“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安室透侧身躲过她的攻击,在地上翻滚,手肘用力砸向没有关好的衣柜门。
高田莓的衣柜打开,一件又一件绝不该穿在七岁女孩身上的露骨衣服掉落在地。
高田莓尖叫一声,情绪愈发激烈。
安室透在闪躲间看到了更多细节,小女孩房间里床的尺寸不是儿童床,床上有两个枕头。
床底下掉落着男士袜子,和几张沾灰的照片。
照片上的内容属于任何道德水平不为负数的人看到后都火冒三丈立刻报警的那种。
“你的继父伤害了你?”安室透狼狈看向几乎癫狂的女孩,心绪被突然披露的罪恶真相搅得五味杂陈,“为什么不报警?警察会帮助你……”
金发男人话说到一半,突然静默。
死者高田武,男,42岁,现役警察。
“说啊,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高田莓冷笑,“让我听听还有什么大道理。”
“你不是个侦探吗?又不是警察。”她拖着园艺剪刀一步步逼近,“所以我才给了你逃跑的机会。你要是警察,被迷晕的时候已经被我切成无数块了!”
沉重的园艺剪刀让高田莓有些体力不支,她打绳结的手法不够专业,虽然尽可能打了足够多的死结,到底只是七岁的孩子。
经验和力量都差公安太多。
安室透暗中活动松懈的手腕,趁高田莓举起园艺剪刀时一把按住她,将小女孩头朝下擒拿在地毯上。
“啊!!!!”
高田莓蹬腿尖叫。
她挣扎着抬起脑袋,希翼的、渴望的、望眼欲穿的眼神看向窗外。
看向几天前突然出现在她窗外,弯腰敲击玻璃的兔子姐姐。
“是你匿名在聊天室求助?真是有胆量的小姑娘。”
“我来是想问你,敢不敢更有胆量一点。”
高田莓握住了那只手,握住那只手里沉甸甸的子弹。
“不要害怕,我会带你走。”
啪——清脆的响声由点扩大成面,如敲击鼓面扩散而开。
噼里啪啦的脆响砸落在地,窗户在安室透和高田莓眼前破碎。
背对月光,踩着一地玻璃碎片走来的黑裙女人扬起眉梢,像是没猜到今晚剧情的走向。
“波本?”威雀威士忌不解地问,“你是来入室抢劫的吗?”
透子看向被打破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