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雁点点头,但是脸色看不出信服,看来心里并不十分认同王朴的推测,确实这推测太神棍了,完全违背了常理,但是在明末这个全部崩坏的世道,连常理也在崩坏。
“刘兴祚一定会反,我们给他一点武器就能壮他的胆,不过火候该把握好,给的太多,他容易提前造反,给的太少,他又磨磨蹭蹭不肯反,哎呀,先给他一些粮食和手榴弹,并且暗示一下,就说孙元化有炮,皇太极那边稀罕着。”王朴忽然觉得自己太卑鄙了,这种事情万一泄露出去,他必然会被当成国贼汉奸,人人得而诛之,于是又道:“别留下文字把柄,刘兴祚将来会是我们的敌人。”
“嗯,我明白了。”
“不,你没明白,我要刘兴祚死在山东,总不能为了坑死孙元化就把火炮送给皇太极,皇太极得了火炮还得了,那岂不是如虎添翼,咱们还要不要过日子。”王朴破罐子破摔,索性卑鄙到底,先把刘兴祚忽悠去山东劫掠一番,给孙元化做实一下死罪,再亲自出手剿灭刘兴祚,把叛军们从山东劫掠来的金银珠宝全部揣进裤兜,顺便去皮岛抄了刘兴祚老窝,好处尽收,还额外捞到扶危定难的美名,一鱼四吃,岂不美哉。而且这样演变下去,即使传出对他不利的谣言,也没有人会信。没有人会怀疑他这个平定大乱的英雄能是罪魁祸首。
王雁呆了呆,不禁惊愕道:“如此是个好,好计策。”她差点说成绝户计。
“哼哼,今日我才是像个穿越者的样子,其实我本是个好人,都是被敌人逼出来的阴损。”王朴细声嘀咕了一句。
王雁又说了另外一件小事,原来那个湖北御史苏远桥还在代地一带四处走访,收集王朴谋反的证据。近期,大同御史陈泰还特意去大同的总兵行辕抱怨过。
苏远桥,字裴润,王朴念叨着这名字,湖北御史跑到大同打探谋反的罪证,这是要把大同本地的同僚往火坑里去推啊,怪不得大同文官们都对之恨之入骨,频频来总兵衙门旁敲侧击一番,总是拐弯抹角的提醒王朴,这家伙不能留,但是王朴也查过,这个苏裴润和孙传庭是挚友,他还不想凭白得罪一个有气节的历史名臣,说穿了,这种人有能力还有毅力,最不好惹。
但是这个理由说不出口,他只好又拿出一贯的说辞敷衍王雁,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一介腐孺而已,不用理他。”但是王朴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就又道:“抽个时间,我想会一会这个固执的家伙。”
王朴不愿再见到福王,就跟亲兵们从后门过一条小巷,从街角翻身上马,他却不知道,这一幕正好被人尽收眼底,这人作苦力状,一脸黝黑发亮的皱纹,两眼放出精光,先低头避开王朴身边亲兵们的四处张望,等他们开拔后又快步跟上去,王朴虽是骑马,但是闹市街区,左右亲兵开道,行进不由得小心翼翼,就没有把这个尾巴给甩开。
一连过了几个街头,路上行人逐渐奚落,寻常布衣少了,奴仆和服饰鲜亮者渐多,路面也从凌乱土石换成为方整石砖。高楼亭台林立,这里便是周王府西南角落的范晔路。
“范晔路王府。”王朴看着这个精雕门牌子,以及旁边那池塘里几朵假山不禁暗赞,古人豪寓的审美和现代也接近了,就是求一个干净清爽中透着雅致,这里据说原本是周王的产业,王雁欠了好大一个人情才买下来,用来安置王朴的几房妾室。
不知不觉的,他的女人越来越多,小小的雁门关卫都装不下了。
进门就见到熟人,他的六个女仆之一,原来被安排在这里做管家。
“先带我去表妹那儿。”王朴吩咐道,表妹的失心疯一直都没见好转,但她楚楚可怜的摸样不知为何在王朴的心间留痕难忘,所以王朴想先去她那儿。
这里据说是周王给从前乳母修的偏殿,院子蜿蜒曲折一条雕版画廊,明朝王爷喜欢找乡下女人做乳母,村野妇人的喜好略显繁杂俗气,王朴皱着眉头走完,来来回回这条画廊修的迷宫一般,心里不禁吐槽,这个屋子的原主人一定是个慢性子,而且有无数个闲杂多余的日子,可把他这个忙人憋的没脾气。
再进一弄堂,眼前豁然,一条宽约一丈的迷你人工河从左边的假山下咘噜咘噜滋出来,横贯过草花繁茂的院子,与一座半月形状的湾拱石桥交错,没入右边另一座假山下,王朴心赞王雁果然得力,依他的叮嘱,将表妹安置在一个有水流,草坪和花卉的居所,依据后世的医学常识,优美的环境可治愈精神类病症。两只鹤突然冒出头,和王朴对峙片刻,似乎对这个陌生人好奇又警惕,过后侧过身低头往水里觅食,王朴见这两只鹤红腹金冠,后世也不多见,该是稀有的保护动物,便上前一步想看个仔细,它们却受惊,连忙张开翅膀扑腾几下,只是翅膀被人动了手脚,不能飞,踢长腿速度走开。
“这是周王赠送给我们的乔迁之礼呢,主子喜欢吗。”身后的女仆笑道。
“我倒无所谓,只要表妹喜欢就成。”王朴笑道。
“主子最是有情有义。”
这边的说话似是惊动了花草密林中的某人,一个甜甜的声儿传来:“谁,谁在那里。”
“哈,原来若雪也在。”王朴听王雁说起过,表妹秦金玲平时与复若雪最是要好,复家被邢红娘攻破堡子灭门后,复若雪没了娘家人却也没哭没闹,平时只与秦金玲腻在一起带他的长子王平安。
“哎呀,老爷,平安快来,叫,叫爹爹。”复若雪看到王朴,甚为惊喜,连忙把小娃儿喊了过来,只见一个小影子从亭子的椅子边探出头,虎头虎脑的喊了声:“爹爹。”这小酱声异常清脆。
“哎呦,半年不见,居然会叫人了。”王朴惊讶不已,这才一岁多,就能叫人,着实厉害了。
一连串小碎步,复若雪扑到王朴胸前,哭道:“呜呜,老爷几时回来的,要住过久啊。”
“嗯,大概三五天吧,等军队集结完毕,又要出征了,哎,老公我一刻不得休息。”王朴叹息道。
“爹爹,爹爹,爹爹。”小平安蹦蹦跳跳的过来,也学母亲的样子扑到王朴的脚边。
“呦呦呦,不得了,不得了,好有力,健壮的小子。”王朴哈哈大笑,把小平安抱了起来,举过头顶,这一刻,他在外面的那些阴损害人手段,淤积的负罪感也瞬间消散了,为了儿子,他一定不能输,任是不择手段也要赢。王朴熟读历史,他很清醒这个时代的规则,争天下的失败者不得好死,例如洪秀全败了,他的儿子就被清廷活生生凌迟了,如果王朴自己也败了,他儿子下场不会更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