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其实都没能睡着。
客栈的床还算宽敞,可躺上两个大男人,还塞下了两床被子,那空间就实在是捉襟见肘了。
莫庭晟不习惯和人同榻,入睡之后一松懈下来就会因为察觉身边有人而惊醒,反反复复了几次,就开始睡不着了,又懒得起来,便闭着眼干躺着,听着耳边江翊平稳规律的呼吸声,一时不知道该夸他心宽还是该羡慕他缺心眼。
殊不知江翊“心怀鬼胎”,如今这朝思暮想的人就躺在自己身边,他哪里还可能睡得着。可他心里无比清楚,此时如果“醒”过来,这难得的机会就会溜走,索性控制着吐息,假装熟睡,贪婪汲取着莫庭晟的气息。
三更过半,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巨响,紧接着就是两个河东狮吼的叫骂声。
那声音,能把十里八乡的鸡都叫醒。
躺在床上装睡装了半宿的两个人也被“惊醒”了,在黑暗中对看了一眼,莫庭晟起身欲下床查看,感觉袖子被人拽着,手往后撑了一把才好险没磕到床板上去,略带恼怒地垂眼看去。
江翊被抓了个现行,忙收回手举到耳边:“我不是有意的。”
莫庭晟笑也不是骂也不是,摇了摇头,随手抓过床边挂着的外套披在身上往门口走去。
门口的人显然分成两派,嗓门最大的两个“主力”间火药味四溅。
“可不是嘛?你们家姑娘多好看,成天趴在窗户边上朝路过的男人搔首弄姿,认识的知道那是未出阁的闺女,不认识的还以为是哪家的暗娼揽客呢,就她这样的还想嫁进江家?我呸!”
“我呸!你个满嘴喷粪的!”
“张大姐,你话也不能说这么难听,你看刘姐姑娘至少成天待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还算是个安分姑娘,要我说,你也该学学,别成天让你家姑娘上街卖菜了,抛头露面的,成什么样?”
这是边上围了的看似劝架,实则暗里拱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一番话点醒了那“刘姐”,把挡在面前“劝架”的人往边上一扒拉,扯开嗓门:“呦呵,可不是吗,我家姑娘搔首弄姿?你家那丫头片子矜贵,昨儿个早上也不知道是谁,光天化日拉着街头那个卖鱼的瘦麻杆不撒手,恨不得整个人都挂他身上,我家姑娘那是揽客,你家那是什么?倒贴的赔钱货吗?你以为江家就能看得上?”
“看我不撕烂你这张臭嘴!”
不堪入耳的遣词穿插着衣物撕扯的轻响,莫庭晟翻了个白眼,用力把门拉开。
双方正吵得不可开交,听到有人开门,十几双眼睛齐刷刷看了过去。
莫庭晟一看,这不就是白天堵在门口的那群人?
居然从白天等到现在还在等,这群人怕不是疯魔了。
就算没有睡着,三更半夜地被人扰了清静他也拿不出什么好心情来应对,当即脸色一沉,指着地上在这群人的推搡中被碰到的摆设:“各位大半夜不睡觉,在别人房门口搞这么大阵仗是要找谁麻烦?”
前一刻还斗鸡似的一群人瞬间在他面色不善的瞪视下偃旗息鼓了。
“劳烦你们要吵走远点。”莫庭晟尽可能客气道。
一群人点头捣蒜。
莫庭晟以为他们应当马上就会离开,至少不会继续在他们门口折腾,谁知道他刚把门关上转了个身,身后的动静就又开始了。
他腾得冒起一团火,一把拉开门。
门外一群人顿时噤若寒蝉,拿眼神小心打量他,倒像是自己才是受害者。
莫庭晟暗自深呼吸了两口,复又关门。
这回还没转身,门外又开始了。
莫庭晟扶在门上的两只手青筋暴起,捏得门框“嘎吱”了一声。
门外的声音霎时停顿了一下,而后又窸窸窣窣地越来越响起来。
莫庭晟:“......”得,这群人吵个架还懂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他本以为自己这些日子被江翊跟在边上成天嗡嗡地说个不停,多少已经对这种扰人清静的“噪音”产生了免疫,眼下看来,江翊那点动静和他们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
可这群人又是一眼可见的平民小老百姓,他又不能真跟人家动手,这说理显然也行不通。
莫庭晟自己是个“兵”,这一次却真真切切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做“秀才遇到兵”,他奈何不了他们,把隔断处的帘子放下来,像是能指望那两片布能挡掉点什么。
他住进来这些时日从来没有动过这两片帘子,如今一放下来,才发现实在偷工减料得厉害,薄得不如夏季姑娘家的轻纱就算了,居然离地还短了大半截。
莫庭晟无语地看着看两片隔帘的边缘在半空晃悠,心里连念了三遍“莫生气”,耳朵一闭,转过身往里屋走去。
一进屋就看到江翊坐在床上一脸的望眼欲穿......
莫庭晟忙暗骂了自己一句:“见了鬼了,真是的被吵昏了头了,这什么比喻。”
江翊见他神色有异,想着因为门外实在太吵嚷,自己凝神听了一耳朵实在听不下去,难不成错过了什么重要信息,小心问道:“门外发生什么事了?”
莫庭晟一下有些无法直面他,转到一旁去推开窗户,凉风扑面,他觉得脑子也清醒了一些,想到害自己不得清净的人就在眼前,不无讽刺地道:“在为谁家闺女能嫁进你们江家打破头呢。”
江翊被噎了一下——这可真是无妄之灾。
他眼珠子一转,故作惊讶:“怎么?我爹不要命了吗?”
莫庭晟听他这一句牛头不对马嘴,不解反问:“关你爹什么事?”
江翊:“我爹莫不是不要命了,怎么还敢纳妾?”